不是生,也不是死,只是单纯的颜色而已‐‐那声音又想了起来,如果一定要为这个声音找寻源头,或许那就是来自许久之前,来自绘画的原点的启示。手腕上切口整齐,鲜血‐‐或者说颜料依然在流淌,计量的话,早已超出了少年身体所能蕴含的总额。但怎么说好,玻璃瞳孔的男孩坐了下来,慢慢环视周围的作品,最终将视线集中于自身。
没有痛感‐‐他突然意识到。血液不是单纯的鲜红么?为什么一旦落笔,却千变万化,说到底,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现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只是简单的一个念头闪过。瞳孔深处的光彩顷刻变的迷离,腕上散发出巨大的疼痛,但仔细去看,却没有任何伤口,墙壁上的画由七彩转为鲜红,再渐渐黯淡,眼看就要消失无踪。
等等!少年大喊。
等等,那其实无所谓!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笔身再转,并重重划下‐‐毫无疼感,却又痛彻心扉‐‐说起来,其实所谓的画就是如此。由颜料汇聚,由笔尖描绘的作品,何时开始被人赋予了生或是死的概念,何时又产生了像或是不像的区别。
画不过是画,虽然看起来是复制,但其实却是画者心中萌生的异想。虽然看起来与这个世界的元素是如此的相似,是如此的有所牵连,但其实……
笔尖跳动,如今所绘出的不再是一般言语所成的死物,如今所绘的,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画稿……笔尖跳动,鲜血蔓延,腾空而出的颜色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但却始终倒映在少年玻璃般闪烁的瞳孔里。
拉斐尔的手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他已不甘用笔,只是将划破的手腕紧紧贴在墙壁上舞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脚,似乎被某些东西包裹住,手,也似乎被什么缠绕住了。仿佛有巨大,但是温暖的手伸出,绕过拉斐尔的双臂,将少年紧紧抱在怀中。
拉斐尔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母亲。
‐‐但转念一想,也许那不是母亲,而是更加古老的原点。
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有这种说法:
那群人只是努力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是诞生,因为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见过新生的婴儿。也不知道什么是死,因为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彼此,每日每夜也不会有人离开。
那是几十万,或者几百万年的事情,第一批人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他们对整个世界感到好奇,而且毫不恐惧,只是不断的探索。
他们翻过了山,越过了河,从熟悉的地方到达不熟悉的地方,等到不熟悉的地方变得熟悉,又再度启程离去。
某一天,当队伍行进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走的特别慢,他不断的咳嗽,伴随着咳嗽嘴角渐渐流淌出鲜血……他的同伴想搀扶,但却被拒绝。
&ldo;我要走了。&rdo;那个人这么说。&ldo;我感觉的到,要去另外一个地方!&rdo;
其他的人围了上来,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从未遇见,对于这种话,他们也无法理解。
&ldo;他去了哪里?&rdo;等到倒下的人不再动弹,其余众人互相询问。&ldo;他还在这里,只是一动不动。他说他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却没有站起来走。那么,现在他还在不在,现在他在不在这里。&rdo;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解答,于是大家席地而坐,谁也不说话,到了晚上,他们升起了火堆,到了早上,他们出外捕捉猎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有人倒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有新的生命从妇女的肚子里钻出来。
倒下的人去了哪里,新出现的人又是从哪里而来?
&ldo;他们从这里来。&rdo;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某个人这么说。一边说,一边指着怀抱新生婴儿的妻子的身下的血液。&ldo;从这里而来。&rdo;
&ldo;他们去了这里。&rdo;他又说,同时伸出食指,沾上死去之人的血液,在自己的额头画了一道简单的血条。&ldo;在这里,在这里。&rdo;
这里是哪里?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询问。只是第二天,火堆熄灭了之后没有再次升起,只剩下一行脚步沿向远方。
无论是那里,还是这里,终归是一个地方,虽然看不到,虽然感觉不到,但总归是某个地方,某个世界。
或许之前不存在,但现在却随着那轻轻一画出现了。
&ldo;而绘画,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rdo;这是在清晨,位于蜘蛛环,十七街的某栋破屋的二楼的画室里林恩所说的话。
打开门的时候,室内空无一人,林恩没有惊讶,也没有寻找。他看着面前的画,只是默默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静静欣赏。
&ldo;多美的画啊!&rdo;眼泪流下的时候他这么说。&ldo;拉斐尔,你画了一副多么美丽的画啊!&rdo;
然后他走入画室。
再然后,他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出来。
十七街,乃至整个蜘蛛环都再没有人见过林恩父子。虽然很久以后,有担心的人进入了那个屋子,再砸开门走入那个房间,但看到的却只是一尘不染的地板和雪白的四壁。
那对父子去了哪里?有人这么问,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