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比萨饼送进他嘴里,一边拉家常似的絮叨着:“你得想长远点,该吃吃,该喝喝,免得伤着自己。虐待你没好处,我们只是想要钱而已。”
喂完了饭,颜辑从口袋里拿出一管乳剂,用手蘸了点膏药抹到梁闻生脸上因打架而破了相的地方。事毕,她一声不作地收拾掉空餐盘,把布罩子和耳机戴回梁闻生头上,扶他去上了个厕所。颜辑回到客厅,将盘子往水槽里一放,转身看着眼镜男说:“梁旬易根本就不是真心想付钱,也许警察正在找过来的路上,我们得快点把这烫山芋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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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从早至晚浇淋着果园里的树木,园中铺满细沙的小径上星星点点地落着黄叶,湿淋淋的树皮散发出沉闷、萧索的气味。紫藤和丁香都已谢尽,在雪白的凉亭四周,荚迷挂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傍晚之前雨势渐小,变成毛毛细雨,最后彻底停了,空气随之变得滋润、芬芳。西半边天上,夕阳的金光穿过沉甸甸的乌云,令人目眩地辉耀于白桦的叶丛之间。
莱恩山下的门禁打开后,阿尔贝开着车从里面驶出来,停在路口左右瞭望,按着耳机说:“附近观察过了,路上很空,没有异常。”
“回来之前再查一遍。”高绪如在电话里告诉他,“别靠近那些媒体,把车窗关严实点。”
阿尔贝满口答应,然后沿山路开了下去。因为刚下过雨,晚阳的光线在黑黝黝的柏油路上反射出浓厚的橘红色,浓厚得简直可以拿玻璃瓶子装起来。高绪如抱着步枪巡检花园,经过喷泉池时他稍稍停了一会儿,看着漂在水面上的浮萍和莲叶。他想起梁旬易曾坐在池边,微笑着把手伸进水里转动戒指,而今雨打飘萍,日薄西山,无处不默示着世事之无常和不可言喻的悲伤!
高绪如从花园回到屋檐下,一低头才发现鞋面上沾了不少落花。他在廊道里徘徊了一阵,远眺红日射出的紫莹莹的霞光。虞恭裕拿着茶杯从门厅走出来,打算远眺山景放松双目,却正好撞上高绪如手里的枪。律师吓得身板僵直,反应过来后才立起眉毛数落道:“天哪,你能不能把枪收起来?”
“放松,喝杯茶吧。我是保镖,负责梁旬易的安全。正如你说的,现在是艰难时期,体谅一下。”
虞恭裕没再穿着能彰显他不俗地位的西服了,为了适应北方的冷凉天气,他很不自在地披了件长风衣御寒。高绪如和他共处檐下,不动声色地留心着这位广有见识的法律顾问——他的衬衣松松垮垮的,头发也没理,整个人看起来滑不溜丢,不过他手上却戴着一块货真价实的劳力士表。虞恭裕喝了口茶水,和高绪如攀谈起来:“你在梁旬易身边待了多长时间?”
“不算久。”
“你是克索罗人?一直都干保镖这行吗?”
“没有。”
“我注意到梁旬易对你青眼有加,无论什么场合都让你陪伴左右,”虞恭裕趴在栏杆上点了一根烟,颇有牛仔做派地眯起眼睛挥手散了散烟雾,“想必你能力出众,有过人之处。”
高绪如没有接他的腔,虞恭裕含了两口烟没等到回答,扭头打量了他一眼:“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梁闻生被绑架那天我在现场。”高绪如说,“现场很混乱。”
“这种事没有不乱的。你记下那些混蛋的特征了吗?比如长相、车牌、口音,诸如此类。”
nbsp;“干嘛问这个?”
“如果你把劫匪的信息告知警察,警察很快就能把那些坏蛋逮住,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虞恭裕翘起食指压了压烟头,双眼凝然不动地注视着细细的飞灰随白雾飘向络石丛。高绪如平静地淡笑着环顾四周,模棱两可地搪塞一句,又问:“梁旬易在哪里?”
“刚才在彩绘厅,你去那里看看。”
高绪如让仇祺接替自己监视前庭,转身踏进门厅,看到茶房在敞开的侧门外洗刷雨鞋。家里依旧帘幔低垂,吊灯几乎一整天都亮着,仿佛漫漫长夜一直没有尽头。几日来,全家上下都宵衣旰食,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地等候着不知何时会响起的电铃。高绪如去会客室向白虹公司的雇员们整合了情报,语言专家手里有四张录音磁带,高绪如觉得拉锯战差不多了,绑匪该适可而止了。
餐厅外空无一人的花园里,霍燕青站在花楸树下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票单递给高绪如,告诉他:“那张牌照在5天前就注销报废了。”
“5天前?”高绪如看着单据重问了一遍。
“是的。”霍燕青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你在哪看到的这串号码?”
“绑匪的车上。”
霍燕青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遥望着花园深处的小楼:“牌照在绑架案发生的前一天就注销了,很明显,那伙人用的是假车牌。”
高绪如只字未吐,盯着票单上的字思索了会儿,仔细回想当天在现场看到的一切细节。福特的车标在他脑海里过来过去,就像碌碡在碾压泥土。他警觉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抽出插在袖子里的水笔,在纸上又写了一串新的号码,递还给霍燕青:“麻烦你再去查一下这张号,BK-5388-T。还是老样子,你知我知。”
“好,明天给你答复。”霍燕青把纸头塞进衣兜,踩着靴子走上台阶,消失在绛紫色的垂帘后面。
彩绘厅里空无一人,也没有点灯。通往宅西花园的双开门打开了半扇,干玫瑰色的霞光被亮熠熠的玻璃反射进屋内,古意犹存的壁画和浮雕在曚昽晚照中显得朴实无华。高绪如走出半开的门,透过一排葱绿细腻的侧柏篱笆看到梁旬易背对着柱廊,在游泳池旁茕茕独坐,形影相吊,从西天飘下的暮色让秋日的一切都格外孤单。
梁旬易微微侧着脸,远眺落在丘冈背后的日影,听见身旁有动静后才回过头来,看高绪如挨着他坐下,再把枪立起来靠在脚边。他来之后梁旬易心里才安稳了些,但仍是不大愿意说话。
“霍燕青他们正在比对黑客黑名单,查抹机高手和罪犯前科,包括有军事和警察背景的人。”高绪如看着泳池里暗蓝色的碧波说,“他们连安保培训员和人质谈判专家都没放过。”
“你觉得这事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人干的?”
高绪如牵起他的手,平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很大一部分绑架都是熟人作案,如果绑匪确实混在白虹公司的雇员队伍里,我认为他有能力办成这事。”
梁旬易姿态放松地扣着手,在金色的斜阳下默默地眯着眼张望四野,欣赏莱恩山上愈来愈浓的秋色。山锥顶部的榉树日渐枯黄,模糊的山脊线和西沉的赤日融为一体,宛如一泼金水自上而下地奔流在幽谷间。他低下头,沉思着摸了摸被风吹得发凉的前额,把乱掉的头发拨整齐,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