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懰心里猛然一跳,不由得抬起头来从康熙的眼神里寻求答案。皇帝的眼神冷冷的,当然也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算是什么呢?难道这个时候的康熙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要由四阿哥来继位吗?他可曾对谁提起过这个想法吗?
这个时候容不得她细想,殳懰还是维持着面对康熙皇帝,实话实说的原则。朗声回答,&ldo;四阿哥在奴婢心里就是四阿哥,奴婢从来没想过四阿哥的身份。不管他现在是谁,将来是谁,他在子臣心里就是四阿哥,子臣只求和他在一起,别无所求。&rdo;说罢,叩头下去。
伏地良久,听到康熙皇帝说:&ldo;起来吧。&rdo;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康熙拿起桌上朱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写好后又仔细审视了半天,小心把这张纸折好装进一个封套,然后亲自封好。把套封递给殳懰:&ldo;这是朕的旨意。如果你觉得需要,就拿出来宣读。挑了日子就送你去四阿哥府。&rdo;
殳懰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康熙皇帝。忽然之间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这位英明神武、宽仁敬谨的博格达彻辰汗将她从喀喇沁的草原带入宫中,在宫中教养了六年,可是实际上她才惊觉,她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去了解过这位博格达彻辰汗。忽然觉得此一别就要永隔天涯了。看着老皇帝慈祥的眼神,殳懰很认真地磕了个头。她是真心做着每一个动作。
接过康熙皇帝手里的套封,声音有点哽咽地说,&ldo;谢父皇隆恩。&rdo;然后又看了看皇帝的满脸皱纹说,&ldo;您是个好皇帝,是最好的皇帝。&rdo;
康熙笑了,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殳懰下去。
待回到了长春宫,显然这事密嫔已经知道了。密嫔倒是落了泪,但是随即就笑了,说&ldo;总算是皇上把你托给了一个&lso;坚固可托&rso;的人。&rdo;然后又嘱咐殳懰,不要太任性,找个适当的时候把圣旨拿出来宣读,总不能一直没名没份的。不能只替别人想不为自己想。殳懰不愿意拂她的好意,自然是一一答应了。
当然也要去给德妃行礼。德妃的形容古怪,即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怒。只是淡淡地说,&ldo;万没有想到,你会得了这个结果。&rdo;当然,现在十四阿哥夫妇琴瑟和谐,想必德妃心里也就没心思再计较什么了。
接下来,皇帝、德妃、密嫔都有赏赐。密嫔嘱咐秋婵跟着一起到雍王府去。很快就到了晚上。忽然想起这是在长春宫的为数不多的最后几夜,便格外留恋起来。秋婵带着人忙着收拾东西。殳懰自己只收拾了三样东西仔细地珍藏起来。除了康熙皇帝的圣旨,一样是四阿哥送的碧玉盒子和里面四阿哥亲自手书的诗。还有一样就是书房里挂的四阿哥写的卷轴。
钦天监挑的日子就在三天以后。三天时间几乎就是一晃而过。临出嫁的前一天,到了午后基本一切事务都打点清楚,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了。只要静待第二天早上出宫的时辰就可以。
这个时候正是午睡的辰光,整个长春宫里都静悄悄的。因为连日里收拾东西忙乱,承禧殿里的宫女们也都累得够戗,眼看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事了,所以殳懰便吩咐不用再当值,等有事情的时候再传唤,也好让她们能稍微轻松轻松。
秋婵是跟了密嫔好几年的宫女,密嫔为人厚道,秋婵心里也一直很感念密嫔的恩德,这个时候自然也要去跟密嫔辞行,肯定是有好一会儿功夫要说话。
殳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午后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洒进来,阳光特别的明媚,照在屋子里也暖暖的。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无风无沙,天高云淡。环顾这下这书房,其实除了墙上少了那一幅胤禛写的卷轴之外,别的还完全和从前一样。就好像康熙四十七年夏天她第一次进这书房里的样子。转眼时间五年过去了,以前总是感叹着日子过得太平静、太慢,长春宫里这一方天地太狭小、局促。真的到了离开的这一天,心里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打开的窗户向外面望去,忽然看到一个从未在长春宫里见过的宫女匆匆走来。这宫女低着头,趋步急行,看样子很紧张,而且她正是向着承禧殿这边来的。殳懰很诧异地打量着她,那宫女已经走到了眼前。她并没有进承禧殿,而是绕到书房的窗边来,先向着殳懰福了一福,然后低声道,&ldo;格格,八阿哥在西花园里等您,有重要的话说,请您务必去见一面。八阿哥说,如果您不去他就一直等着您。&rdo;
这宫女把话传到了,也不等殳懰的回复,又福了一福便转身走了。但是把难题留给了殳懰。眼看着要出宫的时候,她是不想节外生枝的。如果同时提到八阿哥和西花园,她首想起来就是刚刚知道了雍亲王要纳年氏做侧福晋的旨意时,伤心至极躲在西花园,结果误撞到胤禩也正一个人在那儿为了生母良妃病重而忧极而泣。两个失意人也算是互相各自安慰,可是每想到这一幕,殳懰心里总觉得颇为失悔,总记当时胤禩说过的话,心里矛盾重重。而且,如今她也想不出来胤禩能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可是这宫女又说,他会一直等,又觉得这里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犹豫不决之间,忽然又想起了那年胤祥被圈禁的时候,出宫去探望胤祥,在十三阿哥府第门口遇上胤禩的事。还有后来那一包热栗子拿在手里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想到这儿便不再犹豫,立刻站起来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