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随着夜色愈深,蜡烛短了一些,再淌下来的烛泪便得以一流到底。带着未散尽的余温,与铜碗呼应着,齐发出一声&ldo;呲&rdo;音。这样的响声听得多了,其实多有些烦人。嬴焕却恍若未闻,仍径自沉思着,更无意让宫人进来更换火烛。阿追已有数日对他避而不见,就连卜到地震这样的大事,也是让云琅来禀的。昨日他借着大军凯旋之事才去寻她,原想为躲避天灾的事向她道谢,总也能说上几句话,却是还没坐下,就被雁逸以&ldo;有要事禀&rdo;为由,把他请走了。彼时他几要以为雁逸是有意为阿追挡他,然而雁逸也确实禀了桩大事给他。‐‐他带兵回朝时听到风声,似是班、褚两国欲拉拢东荣与皖国结盟。此事如是真的,结盟的原因便不难猜,只能是为联手抗戚。班、褚、皖、东荣,是大半个天下。一旦联手,戚国总是会有些麻烦的。但这一天也是早晚会有,嬴焕并不觉得意外,只问雁逸:&ldo;上将军觉得该当如何?&rdo;雁逸给他的建议平平无奇:&ldo;合南束、弦国之力,与之相抗。&rdo;这实在是个不必旁人多说,他也首先就能想到的办法,雁逸只是将需这样做的原因说得更细了些。雁逸说,班、褚、皖、东荣这四国中,褚国接连打败两次,眼下苟延残喘,暂不值一提;东荣天子昏聩,朝中上下犹如散沙一盘,也不值一提。从兵力上真正能派上大用的,其实只有班、皖两国而已。可换个方向来说,东荣却也是最不可小觑的。天子再昏聩,也还是当朝天子。莫说与之相邻的皖、班两国里是否还有百姓对这天子存着愚忠,就是戚国这离得远些、自己国力强其数倍的大国,在上次东荣使节入朝麓时,都还有很多百姓会跪拜天子。这种愚忠,在他们这些高居庙堂的人眼里滑稽可笑不假,却是不可忽视。‐‐眼下天子在百姓眼里仍是正统、仍是&ldo;名正言顺&rdo;、仍是&ldo;民心所向&rdo;。所以一直以来,各国国君再瞧不起当今天子,面上也仍谦和称臣。谁都不肯主动去捅那窗纸、不肯让自己担上&ldo;乱臣贼子&rdo;的恶名,又都期盼着旁人去捅。现在,班、褚两国拉拢东荣一同抗戚,接下来必会有让天子下旨责难戚国的举动,逼着戚国真真正正地&ldo;起兵造反&rdo;、逼着戚国捅破这一层。此举戚国不怕、戚王不怕,只是也不想让他们把&ldo;名正言顺&rdo;这四个字做得太稳。雁逸详说下去的话与嬴焕想的差不多:&ldo;弦国虽势弱,却与天子承自一脉。且民间皆知,二百载前,天子将弦国这一宝地赐与公子凛,是因溺爱幼子胥、想将王位传予幼子,又恐公子凛不满夺位。然则公子胥是嫡却非长,公子凛既嫡又长‐‐这番纠葛细数起来,难言哪一脉更为正统。&rdo;那一方有一个正统的,他们便寻来一个&ldo;或许更正统&rdo;的推到前面。此计实则已不是第一回提,嬴焕现下又确想与弦国结盟,便想着与朝臣议定细节后,差使节去弦国。然则却没想到,在戚国使节动身之前,弦国使节就先一步到了。他暂还未见人,只看了呈来的信。信中之事提得毫无征兆,嬴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是何处不对。他便这样兀自沉默到半夜,为这一桩看起来无论怎样决断都并不影响大局的事,小心到让自己都想笑。四更的打更声传来时,嬴焕终是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再有怎样的私心,也没有理由理直气壮地阻拦此事。&ldo;来人。&rdo;他叫了人来。&ldo;主上。&rdo;宦侍入殿听命,戚王神色平淡:&ldo;去将弦使所言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殷女郎。&rdo;翌日一早,阿追蓦听闻姜怀要叫她回去完婚,还没完全醒过来的脑子就懵住了!&ldo;完婚?!&rdo;她不可置信地看了苏鸾好一会儿,才从震惊里稍缓过来,脱口便道,&ldo;我没答应要嫁给他!&rdo;&ldo;我知道,但是……&rdo;苏鸾也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ldo;确是君上做的决定。使节也到了,就是上次来此寻你的宋鹤。&rdo;阿追愈听愈觉得不可理喻,皱眉沉思了会儿,追问:&ldo;可有提我头疼的事?先前弦国可是做不出那药。&rdo;她想,姜怀想娶她不要紧,总不能置她的顽疾于不顾吧?她至今都还是晚吃一天药便会再犯病,此事不解决,她离开戚国要怎么活?苏鸾想了想:&ldo;来传话的宦侍说,君上信里写的,是让你回去完婚,然后再回来接着养病……我也不懂君上是怎么想的,成了他的夫人还怎么回来养病?你不如赶紧写信问个明白,或者占卜个清楚,瞧瞧有什么隐情没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