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唔……”男孩呜咽了一声,吴忧愣住,心尖不受控地颤了颤。……严信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片绮丽的花海、碧绿的草地和一棵繁茂的大榕树,榕树须又长又密,结起来可以荡秋千。一只黄灿灿的大金毛在五颜六色的鲜花丛中跳来跳去,还有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半卧在树下眯着眼睛养神。花海边是一处悬崖,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山涧,一阵风吹过,撩动着花海,也将峭壁间的流云吹了上来,飘飘渺渺,如梦似幻。他站在悬崖边上,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肆意飞扬,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山间清新的气息。“严信?”他转身,看到了吴忧。他对她笑,唇角扬起温暖的弧度,他看着她慢慢向他走来,轻声唤他:“信儿。”“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来找你。”“找我做什么呢?”吴忧笑笑,没说话,伸出了手臂,严信以为她会拥抱他,可她却推了他一下。他疑惑地看着她。吴忧又笑,轻声说:“你醒一醒吧。”她再次用力一推,严信在错愕和震惊中跌下了悬崖。坠落的过程中,风声在耳边如雷鼓荡,但严信并不害怕,只觉得悲伤。她让他醒醒,可他要怎么醒呢?他陷得太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无法自拔。严信缓缓睁开眼睛。“醒了?”清清淡淡的语调。视线聚焦,对上了一双漆黑澄亮的眼睛,严信什么也没想,伸手抱住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吴忧登时五雷轰顶。“你干什么?!”她惊呼,挣扎了两下,严信抱得贼紧,手臂箍着她的身体,腿还牢牢夹着她的,根本动弹不得。“严信你起开!你脑子被酒精泡散了?发什么酒疯你?!!”吴忧气得暴吼。严信不吭声,抱着她一动不动,任其破口大骂,就是不松手。吴忧骂了一阵停了,并非她妥协,而是这家伙整个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大脑缺氧头发晕,只得中场休息。吴忧闭了嘴,某人却开口了。“姐姐……”少年的声音又低又哑,脸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呜咽道:“姐姐,我做噩梦了。”吴忧怔住,瞪大了眼。所以这小醉鬼做了噩梦正撒娇呢,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她顿觉英雄气短。“没事啊……”吴忧一开口,声音嘶哑,刚才吼得太带劲,喉咙都吼破了。她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没事啊,醒了就没事了。”她为什么要安慰一个做了噩梦就发神经的臭崽子……“都怪你……”又是一阵呜咽。吴忧:???少年收紧手臂,脸埋得更深,柔嫩的唇贴在她的侧颈上,轻轻地一张一阖。“都怪你。”他又重复了一遍。吴忧怔忡,隐约感觉这场荒唐的醉酒似乎跟她有关,但她想不透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很难过,显而易见,没哭,算是万幸,也或许,他正努力压抑着,压抑得很辛苦。严信的感情,吴忧不是不清楚,相反,她很敏感,早就有所察觉,那并非弟弟对姐姐的依赖,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一开始觉得很荒唐,只当他一时头脑发热,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冲动,三分钟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那股子劲头一过,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但严信这“三分钟”比她以为的要久,半年了,热度有增无减,并且这种感情似乎令他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以自拔。吴忧彷徨无措。她其实也挺喜欢他的,毕竟他相貌出众、性格温和、乖巧懂事、温暖贴心……一细数严信的优点,感觉十根手指好像还不够用。简言之,这样一个男孩,作为弟弟,很难不让人喜欢。反观自己,吴忧搞不懂他喜欢她什么。长得漂亮?并没有。温柔体贴?拉倒吧。善解人意?可别恶心人了。吴忧叹了口气,未成年的世界,六月的天,她完全搞不懂。身上的重量忽然减轻,男孩往边上挪了半分,抱着她的力道也渐渐松了。吴忧轻轻喊了声:“严信?”没有回应。“严信?”她又喊了一声。鸦雀无声。吴忧勉强撑起上半身,侧眸望去,男孩趴在一边,似乎又睡着了,安静柔弱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任性执拗的拥抱只是他发了梦癫。她看着他,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吴忧坐在沙发上抽烟,间或扭头看一眼床上的严信,小崽子裹着棉被睡得正酣,一点鸠占鹊巢的愧疚感都没有。她冷着眼,哼了一声。手机忽然响了,吴忧拿起一看,是杨丽欢,她还没接就知道,这个热心大姐必定是打电话来说某个醉酒失踪的神经病的事。“忧忧,夏鹏说小学弟还没回宿舍!这都快十二点了,你说他会去哪儿啊?”一开口,语气焦灼万分。果然……吴忧无奈地呼了口气,轻声说:“他在我这儿。”“什么?”“他在我这儿。”吴忧重复一遍:“人已经睡着了,你别担心了。”“他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我哪儿知道。”吴忧答得没什么底气。杨丽欢还在震惊,又问:“在你那里方便吗?要不让夏鹏接他回去?”“不用,没事。”吴忧说:“我待会儿要回实验室,就让他在这儿睡吧,别折腾你们家老夏了。”杨丽欢笑了笑,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就挂电话了。吴忧抽完烟,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简单给严信擦了擦脸和手,又替他掖了掖被子。一切弄妥当,她又坐回沙发抽烟。今天情况有点失控,这种感觉让她很别扭,所有情绪最终化作一记饱含怒意的白眼,朝床上睡得心安理得的某人狠狠剜了去。醉鬼!酒疯子!蛇精病!……哼!一通“问候”之后,情绪发泄完了,吴忧正儿八经开始思考与严信的这段愈渐暧昧的关系。她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可能,年龄、性格、背景、阅历……一堆大写加粗的“no”,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孩子,一想到那双又透又亮,跟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吴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家伙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就算了,可她是成年人,做事是要过脑子负责任的。她犹豫着要不就像拒绝霍亦辰那样决绝好了,或是像对宋黎那样不留余地,总之快刀斩乱麻,让他尽快断了念想,别再执迷不悟。可转念一想,这爱哭鬼,心思那么细,感情那么脆弱,别到时候做出什么傻事,或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那她就罪过了。哎,纠结……太他妈纠结了……抽支烟缓缓先吧。手指往烟盒里一探,已经空了,吴忧蹙了下眉,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严信在晨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一室阳光。宿醉令他头疼得厉害,嗓子发干,眼睛里充满血丝。回想昨晚,记忆停留在他跟十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里,吴忧好像回来过,但他完全记不清了。他把自己给喝断片了……严信抓了抓炸毛的头发,沉沉地吐了口气,不能这么喝了,要戒酒了。他下了床,走了没两步,忽然定住。茶几上放着一只奶锅,里面装着白粥,旁边一碟蒜拍黄瓜,一碟豆干丁炒肉末,还有一只空碗和一双筷子。严信拿起被碗压住的便签纸,上面是吴忧愤怒的笔迹——“酒疯子,吃完赶紧滚!!!”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力透纸背,男孩眨了眨眼,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