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夫,你要违抗君夫人的命令吗?”史连声音微冷。“我会亲自跟君夫人说明。”“不必了,我跟你回去。”从范蠡身后走出,香宝走向史连。“香宝!”范蠡拉住她。香宝挑了挑眉,转身看他,“你叫我什么?”她果然……是恨他的。恨他让她伤心欲绝,恨他默许君夫人指鹿为马,恨他没有出面澄清事实……甚至于连莫离的死,都是他的错。“香宝……你若气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别这样。”范蠡上前一步,总是温和从容的眼睛里染了痛意。香宝笑了起来,忽然拉了他的手就走。史连面色微冷,正要上前阻止,香宝却回头道,“劳烦将军稍待。”说着,便拉着范蠡满大街横冲直撞。要甩开香宝的手对范蠡来说何其容易,可是他却无法甩开那只拉着他的手,只得听之任之地由她拉着到处走。“天气冷,添件衣服。”香宝置若罔闻。范蠡只得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香宝……”香宝不应。“香宝……”她仍然不应,只是忽然扯住一个路人,指着自己问,“我是谁?”被扯住的路人先是不耐,待看清香宝的容貌后忽然大惊,“原来是西施姑娘!”香宝笑了起来,“是啊,我是西施。”“你们看,是西施姑娘!”那人大叫。“啊,是西施姑娘!”“这个莫不是范大夫?”“是啊。”香宝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刺眼。范蠡抿了抿唇,拉着香宝走出了包围圈。香宝侧头看他,笑眯眯地道,“范蠡和西施真心相爱,如今西施为了越国存亡、为了越国百姓而甘愿入吴,是不是一个很美的故事?”“香宝……”“为什么叫我香宝,你没有听到吗,越国上下都知道我是西施啊。”香宝笑眯眯,摇头晃脑,“西施姑娘深明大义,为了越国的百姓甘愿出使吴国……”范蠡猛地将香宝拉入怀中,她浑身冰凉。“香宝,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范蠡抱着他,轻声喃喃,语气满满都是痛。“我恨你。”香宝开口,冷冰冰的三个字。“我恨你不守承诺,我恨你将我遗忘,我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对我不闻不问。”范蠡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我会去跟君夫人说。”“说什么?”香宝勾了勾唇角,笑得残忍,“证明我不是西施?然后让真正的西施入吴?”范蠡的手下意识地一松。这一松手,冻结了香宝心底仅剩的一丝暖意。这一松手,让范蠡痛悔半生。她转身就走。万分决绝,她是要离的女儿,莫离的妹妹,他们的骨子都是一样决绝,容不下一丝的拖泥带水。文种站在医馆门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史连,希望范蠡能够劝住香宝。“史将军,天色已晚,我看香宝不会回来了。”文种开口,指望哄走这冷面将军。“她会回来的。”史连淡淡开口,笃定得很。“何以见得?”“因为……”史连终于看了文种一眼,“她已经回来了。”文种转头一看,果然是香宝。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史连身旁,“你可以带我回去覆命了。”一、大雪之夜坐在略略摇晃的马车内,香宝偏头看向车窗外,范蠡正带着一队骑兵走在马车前。他们正在前往土城的途中。那晚史连带她回到越王府,她当着越王的面,和君夫人讲了三个条件:开头这一幕……可是这样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亲手将她送去土城罢了。香宝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那一片温暖中,然后抬头按了按额头,头很痛。如果是往常,早该病了。可是这一回,她不能病,也不敢病。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也是要有资格的。现在的她,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了。若是以往,心里有什么难受,有什么不痛快,便任性地生一场大病,一睡便是一整个冬天,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反正还有姐姐,反正醒来就会看见姐姐。她总是那么想的……可是……现在姐姐不见了……所以不敢生病,因为……她怕自己病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其实醒不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还牵挂着卫琴,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如果卫琴还活着,她又怎么能死。她是他的姐姐,唯一的姐姐了。怎么样……也不该丢下他一个人。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活过来的,在恶人的逼迫下当过小偷,在比武场里搏命,甚至……杀人。想起那一晚在留君醉,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卫琴梦里喊“娘”的样子,她的心便忍不住揪到一起。姐姐总是聪明的,知道她明白了卫琴的存在,就一定会撑下去。卫琴,我会撑下去。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你……然后我们一起生活,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我会对你很好,像姐姐一样给你做冬衣……马车一直摇摇晃晃,香宝裹着大氅,缩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留君醉,也是冬天,她斜斜地靠在窗边观雪。“香宝……”莫离推门进来。她转过身,歪着脑袋笑,“姐姐。”“这么冷,怎么不关窗。”莫离皱眉,上前替她将窗子关严实,拉她在铺了厚厚毡子的榻上坐下,“手这么冰,当心再受了寒。”“嗯。”香宝在她身上蹭了蹭,仰着脑袋撒娇。莫离笑了起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吱嘎”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香宝“砰”一下撞到头,猛地惊醒,抬手揉着发红的额,掀开车帘,只看到史连宽阔的后背。“发生什么事了?”香宝戳了戳史连的背,问。史连没理他。“喂……”香宝推他。史连回过头,看她一眼。香宝瞪他。“范大哥……”一个娇娇怯怯地声音。香宝立刻明白了。史连挪了挪位子,于是香宝看到了那个楚楚而立的女子。天正下着雪,她却衣裳单薄,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路边,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你怎么在这里。”范蠡皱眉。“夷光本就是跟着范大哥从苎萝村里出来的,如今范大哥不在会稽城……”柳眉轻蹙,她微微低头。这里离会稽城已是很长一段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早早地等在这里,她是怕范蠡不肯带她去,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香宝看了看她的鞋,又脏又破,。范蠡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解下大氅替她披上,“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