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昏暗长夜里,裴应拂去一身血汽,轻轻推门走进屋中。他杀过人后心中翻腾的悲怆终于平息了些,渐渐后悔起在小舟对荀枝师弟说的那句话。
他有时觉得师弟什么都不懂,又有时觉得其实师弟什么都明白。
在心中轻轻叹了声后,他点起屋中的油灯,看见了桌上尚且还有些余热的鱼粥。
师弟的手艺仍是很好。
裴应喝碗粥,抬眼去看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的师弟,想了片刻,还是走去看了看荀枝。
……那句话真是说的不该,害师弟伤心了。裴应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枕头上被少年眼泪浸湿一大片的水痕。
是他刚上山那两年太念家,又不好意思哭,还被师父喊去管荀枝,心里总是老大不愿意的。或许是他年少不懂事,说话不好听,荀枝被他怪声怪气训了几次后,想哭的时候都会偷偷躲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因为自己的悲痛,坏了师弟长久以来的期盼。
裴应想罢,抬手在师弟额心轻轻一点,将一股灵气注进荀枝的血脉。
“今日师兄都是在乱说话,师弟就都忘了罢。”裴应低声说,“师兄对不起你。”
荀枝在梦中蹭了蹭他的手心,柔软的脸颊冰冰凉凉。
裴应自言自语道:“凡人死后,连魂魄也留不下来……裴应啊裴应,你真是造孽,上仙山拜师,真是值得的事么?”
他站起身,正要去窗台边倚着过一夜时,忽然在墙角拾得一幅画卷。
是师弟拿红墨抹的梅花。
画卷上还依稀可见泪珠落下后晕开的水纹。
裴应展开画卷,指尖轻轻地抚过少年娟秀的字迹。
雨过相思江,泪迎归乡人。
他怎会不知道师弟也像他一般抱着满心的期望呢……他们在仙山上修行,可其实谁都断不了尘根。
在此处他已经没有家了,看着他纵马离开的爹娘和阿妹也都不在了。
无法言语的悲痛叫他无法呼吸,痛到他的泪都沉在了心底。
95。
爹,娘,阿妹……是不是都化作了江上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