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地望著我,“打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沮丧。既然事情已成了定局,你还是想开点吧!”
“我说过了,我一点也不在乎她。”我压抑著躁怒的情绪,“离婚就离婚,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好吧!你不在乎。”张凯文摊了摊手,“你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我瞪视著他,“好,我承认,我承认我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如果你看见有个男人陪著你老婆来和你办离婚手续,两人还一副亲热恩爱的样子,你会不难过吗?”
张凯文闻言一愣,“有这种事?”
“唉!”我重重地叹口气说:“我不想再和你讨论我的婚姻。”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回头说:“我走了,过两天再和你联络。”
离开他的办公室,我直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直达高雄的单程车票,坐上了火车。火车轰隆隆地开离了台北,往南疾驰而去口我放逐自己,不管是海角天涯,只要能远远地离开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我都愿意去。
伤心?你伤心吗?我问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脸孔。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额头上并列著几条细细的车轨纹,曾经光彩焕发的眼睛,如今正带著明显的苍凉和忧郁,一瞬也不瞬地回望著我。这是一个寥落的中年男人,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青春岁月早已离他远去,如今正开始自人生的巅峰往下坠落,他的身心逐渐感到疲惫,却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安歇。
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安息?我要将我满腔的悒郁抛掷在哪里?
窗外的景物迅速地往后飞掠,火车不停往南行,经过一个又一个城市,驶过青山和绿野,夏日的阳光投射在陌生的田野上,绿色的稻浪随著微风规律地翻腾起伏,像极了一片绿色的大海。
海!是的,海!广阔的蓝天碧海或许可以洗净我的烦忧。我立即有了决定,我要到海边去,我要投身到海浪里,做一条优游自在的鱼。
记得我和爱华刚结婚的时候,也时常到处去玩。我背著画架,她提著野餐盒,生活虽不富裕,心灵却充满了喜悦。但是自从她在贸易公司的职位逐渐爬升之后,我们之间使开始由疏离面产生缝隙,终至无法弥补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的有情人,竟成了今日的怨偶?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永远的爱情吗?难道婚姻真是恋爱的坟墓吗?
这半年来,我埋首在颜料和画纸之中,藉著工作来驱散寂寞和痛苦,我以为自己已经自感情的创伤中痊愈。但是,为什么自从和爱华办完离婚手续之后,我竟感到如此地孤独?
是的,孤独!孤独的我,带著满心的凄楚,独自踏上旅程,除了一支口琴,没有任何人陪伴。
我伸手到牛仔裤的口袋里,那金属制的小小的口琴,温顺地躺在我的掌中,冰冷而坚硬。虽然它的音质并不优美,声音也略嫌单调了些,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它。不知怎的,我老觉得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凄凉的味道。
凄凉的感觉,如今正符合我的心境,不仅孤独,并且非常寂寞。
四年的婚姻生活,到最后只落得一场空。三十三岁的我,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只拥有毫无意义的虚名。可是再多的赞美、再大的成就,也安慰不了我孤寂的心。
火车不断飞驰,终于在下午三点钟抵达高雄。南台湾的盛夏,艳阳高挂,温度高得吓人。白花花的阳光像是滚烫的沸水,大把大把地在空气中泼洒。我提著小小的旅行袋,自火车站走到台汽车站,早已是满头大汗,白色T恤紧紧黏附著我的背脊,感觉很不舒服。
幸好一副车站,正有一辆直达垦丁的班车准备出发,我毫不犹豫地买票上车,一路驰向恒春半岛。那里有全台湾最美丽的海滩,我要将全部的往事以及心中的烦忧全部抛洒在风中,丢掷到海裹。
两个钟头之后,那一望无垠的海洋已出现在眼前。此时正值黄昏时分,橙红色的夕阳悬挂在西天,海面上跳跃著金色的光芒,绚丽的晚霞在天边熊熊地燃烧著,海岸线以极其优美的弧度绵延。我定定地望著窗外,心中充塞著无以名状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