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有一年,但长阙似是还未习惯凤染如此正经的模样,见到她时老是愣神。听见声音又停了下来,凤染抬头,眯眼,手在案椅上敲了敲,声音威严:“长阙,这么说仙妖两界都没有任何动静?”被这声音一震,长阙急忙回神,点头道:“自从清穆上君坐镇擎天柱后,别说异动,就连平常的小摩擦也没有了。”凤染嘴角微嘲,微微阖眼。后池被逼自削神位,放逐天际,天帝和妖皇明知道古君上神大怒,又怎会在这种时候犯他的忌讳,这两界恐怕百年之内都不会再兴兵灾了。除非,后池平安回来,否则清池宫这头蛰伏的猛兽会让两界之主寝食难安。“老头子去哪了?”听见凤染的称呼,长阙嘴角一抽,自从小神君离去后,风染上君完全继承了这一称呼,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但他也只是想想,有凤染上君在,古君上神好歹也会多点笑容。“上神在后山闭关,说是这几年两界都翻不起浪来,就不要再打扰他的。”“他倒是看得透彻……”凤染笑了笑,站起身:“也罢,清池宫交给你,我出去几日。”“上君可是要去擎天柱?”长阙抬头问道,话一出口,见凤染神情微凝,便知道说错了话,低下头不再出声。“没错。”轻叹声传来,似是带了些怅然:“他聚天地灵气修炼,这般的速度古往今来都极少,更是危险之极,哎,我真怕他太过逼自己,反而会适得其反……”凤染话未说完,长阙却明白她的意思,擎天柱位于仙妖交界之处,所盛灵气也混乱复杂,清穆上君选择汇天地灵气修炼,也就是说同时吸纳了仙妖之力,日后恐怕会有成魔的危险。凤染身形一动消失在大殿,却无人看到,一道飘渺的灵光突然出现在清池宫后山。仿若隔了一个世界般,后山霜叶尽枯,苍凉孤寂,古君上神独坐树下,双眼微阖,手放在膝上,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微微睁眼,看到来人眉头皱了起来。“芜浣,你不该来这。”冷漠的声音冰冷彻骨,天后眉一扬,眼里划过暗光:“古君,你何必如此不客气,后池失了神位乃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放逐天际是不假,可我的景昭同样被关在锁仙塔中万年,难道就只有你有发脾气的资格不成!”景昭之事古君略有所闻,倒也的确是受了后池和清穆的牵连,不好与她争辩下去,古君淡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天后顿了顿,沉吟了片刻,才在古君狐疑的眼神下开口:“后池被放逐天际的那日,手中所握之蛋,可是当初清穆在青龙台上受的九天玄雷之力所化?”古君神情微动,掩下了眼底的波动:“你既然亲自前来,应该是已经查明了那颗蛋的底细,有什么好问的。”一年之前发现的事,到现在才来问,以芜浣的性格,必然已经查清楚了。天后挑了挑眉,道:“那颗蛋上有清穆和后池的气息,想必是以他们的精血为生,本源之力供养,本后只是没想到,区区两个仙君而已,竟然能衍生出这种光靠精魂便能出世的天地间至强之物来,你应该清楚,这天下间,也曾经有过一位……”上古真神便是如此诞生的,凡是上古之时遗留的神祗都不可能不知道。见古君不吭声,天后顿了顿,似是心底最深的回忆被触动,眼底泛起不屑:“清穆也就罢了,他好歹经受了九天玄雷,百年后自会晋为上神,可是后池,不过一仙君尔,她何德何能……?”话说到一半,天后走上前几步,素白的长袍拂过地面,她停在古君面前,俯视着他苍老的容颜,突然蹲了下来,定定的望着他。“古君,你说的没错,我是弄清楚了后池手中那颗蛋的底细,可是数万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有告诉我,后池从何而来,到如今,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她声音柔软,竟带了几分恳求出来。古君上神眼底苍然一片,似是未听到天后的低声恳求,漠然道:“芜浣,这与你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眼底的自嘲遮都遮不住,天后肃着眉,嘴角上扬:“你为了她奔波千年,将我留在清池宫弃若敝屣,为了她在昆仑山上毁我成亲之礼,为了她不惜和暮光为敌,让我女儿被锁万年,甚至为了她甘愿化成苍老容颜,如成腐朽…到如今你说…与我无关!”天后站起身,声音似是冷到了极致,竟生出了凛冽肃杀的气息来:“古君,你当真以为我便这么好欺负不成!”“芜浣上神相伴上古真数万年,上古界中,亿万神祗,有谁不对你倾心爱慕,对我,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古君淡漠的看着她,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只是,芜浣,你终究不是真神,何必拘泥于过往,暮光真心待你,你应当珍惜。”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天后勃然变色,她冷冷的看着古君,良久后才冷哼一声道:“我迟早会查出后池的来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比不过上古,可是……她终究是死了,现在纵横三界的是我芜浣!”话音落定,不顾古君周身陡然泛起的杀机,她恨恨的一拂长袖,消失在了古君上神面前。芜浣的性格说到做到,若是她知道后池的身份,绝对会……古君抬眼望向苍茫天际,唇微抿,浑浊的眼底竟现出了不符合他苍老面容的凛冽容光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这三界众生,我都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以折辱她的机会,哪怕毁弃诺言,我也会让她重临世间。百年(中)擎天柱上空,一缕金光影影绰绰,曾经昏暗苍凉的空间被染上了鎏金的色彩,金光笼罩周围数里,强盛而冷漠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藏青的长袍印上了斑驳的暗色,盘坐在擎天柱上空的身影不动如山,眉眼微阖,墨黑的长发无风自动,自末梢处蔓延出金色的流光来。只是静坐于此,便能生出一股天地间唯我独尊的睥睨之势来,难怪仙妖两界最近这么安静,这交界处硬是半点兵戈都未起。凤染落在金光之外,看着虚坐在半空中的清穆,神情微凝,清穆身上的金光比一年前更盛了,缓缓打量着扬展在他身后黑发上的金色,她顿了顿,还是忍住了声……清穆身上有太多秘密,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他自上君时便能在瞭望山来去自如,不仅得到了炙阳枪的传承,还在青龙台上度过了九天玄雷,体内甚至藏有不明的妖力,还有……古君上神对他不一般的容忍和纵容。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仙君能做到的,可是他偏偏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凤染。”低沉的轻唤传入耳中,凤染兀的回神,抬眼朝清穆看去,却为他金瞳中隐隐的血红之色而怔住,才不过一年而已,吸纳妖力入体内,这便是代价吗?“清穆……”凤染顿了顿,神色微敛,道:“还有百年,你不用太急。”若是以成魔为代价来换回后池重回三界的自主权,后池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清穆凝神,望向擎天柱后的苍茫空间,沉声摇头:“凤染,百年时间太短了,若是不如此,恐怕就不能在后池回来之前晋位了。”他在擎天柱下,发现竟能轻易的将妖力化为己用,虽不知为何,但却极为高兴,三界之中,只有上神才算得上至尊的存在,当初他若是上神,绝对可以在天帝天后以及妖皇的威逼下保住后池。凤染叹了口气,见清穆神情坚定,转移了话题:“只要你坐镇在此,仙妖两界便不会再生事端,待迎回了后池,你可还会介入两界之争?”清穆摇头,双手微抬放在腿上扣了扣:“等后池回来,我会带她回瞭望山,两界之争我不会插手,不过……”他顿了顿,才道:“景昭如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