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脚步,穿过几株桃树,终于看见今夏,她倒在一株桃树下,面色发白,眉头紧皱,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他将她扶起来,想给她喂一枚紫炎,刚送至她嘴边,就发现她口中已经含了一枚紫炎。她怎得也有这药?陆绎一怔,继而想到杨程万以前曾是锦衣卫,说不定是他留给徒儿救命用的。就在这刻,距离他左侧约二十步远的地方,传来轻微的桃枝被折的声响。还有人!陆绎立时放下今夏,足尖轻点,飞掠过去。☆、那人轻功不弱,在桃树间灵活穿梭,隔着薄薄的雾气,陆绎能分辨出此人是一名男子。为了避免中调虎离山之计,他不敢离开今夏太远,眼看那人就要消失在雾气之中,他折下一截桃枝,运劲激射而出……身后劲风来袭,那人闪身躲避,桃枝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几个腾挪之后,他消失在陆绎眼界之中。陆绎没有再追下去,返身回到今夏所在的桃树下,探了探脉搏,见她身上并无其他伤口,看来仅仅只是中了毒瘴而已。他试着唤了她几声,又推了她几下,她眼皮都未睁一下。“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她口中喃喃自语。待陆绎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心中暗自好笑,看着还是个小丫头,还是六扇门捕快,竟然也会去偷看。她一直在昏迷之中,陆绎也拿她无法,只得俯身将她抱起来。“太上老君八卦炉,文武火煅炼……待炼出丹来,我身为灰烬矣……”她嘀嘀咕咕着,眼皮费劲地撑了撑,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他,转瞬又昏过去,手紧紧地揪住他肩部衣衫。“以为自己在八卦炉里?”陆绎所含的紫炎同样发挥着效验,五脏六腑同样感受着火般烧灼,他不由地笑了笑。堪堪行出桃花林外,今夏尚未醒来,他便看见疾驰而来的谢霄,眉间微蹙:根据杨岳所说,是谢霄约他至桃花林……他尽可能轻得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放到近处一块大石旁,然后自己翻身跃上旁边的树,藏身于茂密的枝叶之间。从他这个方位,可以清楚地看见今夏,若是谢霄欲对她不利,他也可及时出手。谢霄很快就上了山,看见今夏在林外大石旁,面上似松了口气,急急赶到她身旁。“今夏!今夏!丫头!……这丫头!今夏!……快醒醒!”陆绎皱着眉头,看着谢霄左右开弓在今夏脸颊上一阵拍打,暗叹了口气。谢霄的紧张模样不似伪装,眼看着今夏的脸都快被他打肿了,看来此事是有人假借谢霄的名号而行。远处又有马蹄声响,他极目望去,辨认出马背上的人正是杨岳,再低头看去,今夏已能微微睁开眼睛。“是你?”她认出了面前的谢霄,同时用手揪在谢霄的衣袖。陆绎看着,忽想到刚才抱她时,她也是这样,虽在昏迷之中,手指却本能地紧紧揪住他。见她醒来,谢霄这才松了口气,又去握她的手,似在探脉搏。陆绎皱皱眉头:这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探脉搏,这个少帮主做事还真是少根筋。“还好,你中的瘴气较轻。我说你也是,傻呀还是呆呀,这桃花林年年都有人死在里头,你也敢闯……”谢霄径直拿了她的手往肩上一搭,稳稳将她背了起来,往山下行去。山下,还有杨岳接应,今夏已无危险。直至他们走远,陆绎才从树上跃下,趁着紫炎的药效未过,他又进了一趟桃花林,但之前那人显然已经离开,林中再未见到其他人影。究竟是什么人?他也没有头绪,直至他过后回到官驿,见到高庆等人时,他才发觉了有点不对劲。高庆一身锦衣卫青绿外袍加长身式罩甲,正在后院与手下另一名锦衣卫切磋功夫。两人使得都是绣春刀,刀光闪闪,打得十分专注。待旁人发觉陆绎施礼时,高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连忙停手转向陆绎欲施礼,不料对手却来不及刹住刀势,刀锋堪堪自高庆耳畔劈过。立时,他的耳廓上鲜血流出。那锦衣卫十分惶恐,单膝跪下道:“卑职该死,大人恕罪!”“小伤而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妨事,下去吧。”高庆不在意地摸了下,转向陆绎歉然道,“卑职鲁钝,让大人看笑话了。”陆绎不做痕迹地瞥了眼他的耳朵,叹道:“便是寻常切磋,也该小心点才是。”“大人说得是,是卑职大意了。”高庆连忙应了。“去上点药,晚些时候到我房中来,我还有事要吩咐。”陆绎道。“明白了,卑职告退。”高庆退下,陆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若有所思地看向比试场。方才比试的青石板上,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连表面细微处的凹凸都很干净,即便高庆等人在上面比试过,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陆绎的目光渐冷……方才他留意过,高庆的皂皮靴面上刚刚才刷过,刷得十分干净,而从青石板上来看,他不仅刷了鞋面,连鞋底都刷过了。显然,出于某种原因,他非常细致地整理过自己。桃花林薄雾之中,那截激射而出的桃枝,正是擦过那人的耳畔,而偏偏如此巧合,高庆就在他眼前,耳朵被不甚弄伤,位置同样是左耳。他想遮掩什么,对于陆绎来说,已经很明显。高庆知道今日杨程万在医馆治疗腿伤,所以卖鱼的小哥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杨岳。这几日,与今夏杨岳的同进同出,加上两人言行间心无城府未有掩饰,高庆能够很清楚地推断出杨程万在疗伤,杨岳走不开,今夏会替他去。可他究竟为何要将今夏骗至桃花林中?若是想杀她,原因又是什么?陆绎一时不能得出答案。当擦过药的高庆复回到他面前时,陆绎收敛起目中的怀疑,仍旧如寻常一般,毫不隐瞒地将桃花林之事说了一遍,并且要求他们尽力将那位卖鱼小哥寻出来。“大人是觉得此事与本案有关?”高庆问道。陆绎点了点头:“袁捕快初来乍来,在本地不会有什么仇家,若有人想加害于她,应该是因为本案的缘故。你以为呢?”“卑职以为大人说得是,只是袁捕快还与乌安帮少帮主从往过密,那人又是冒谢霄的名号,说不定此事与乌安帮也有牵扯。”陆绎看着他,接着道:“有此可能,到医馆处传话的卖鱼小哥,街上人多,应该有人见到过他,你们就从此处着手。至于桃花林的那人,我并未看清面目,身量上……倒是与你差不多,轻功不错,你也留意一下。”“卑职明白。”“还有,若是冲着本案而来,你们自己也都小心着点,别跟六扇门那些人似的,傻乎乎地被人骗。”陆绎淡淡道,“锦衣卫可丢不起这个脸面。”“卑职明白。”“去吧……等等,听说扬州雪酒颇为出名,你让灶间的人送一壶过来,”陆绎自袖中取了银两递过去,“我昨夜没睡好,喝点酒安安神,想早点歇下,夜里你们就不必再过来了。”高庆不接银子,笑着推辞道:“一坛子雪酒而已,大人您也太和我们见外了,哪里还使得着您的银子。不过,恕卑职多句嘴,若要安神,还是果酒的效验更好。我自家存了一坛子,没启封的,您若不嫌弃,我就拿来给您尝尝。”陆绎也不与他多客套,笑道:“如此,甚好,偏劳你了。”“大人哪里话,早就想孝敬您,只愁平日里没机会。”高庆笑着退了出去,不多时果然取了两坛子酒来,一坛子果酒,还有一坛子雪酒。“这酒只怕没法和京城里头的好酒比,您就当个玩意儿,不爱喝就扔了它。我另备了雪酒,算是扬州这儿的风味。”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