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性子倔,不比寻常女子温柔,但他是个男子,左右多迁就她几分就是了。
秦常锋虽然十恶不赦,可毕竟当时秦玥年幼,与她无几分干系。现有个孩子对她也不算坏事,往后娶了正妻,他仍给她个名分,教她们母子余生安稳。
思及此,他不由得想到,秦玥若真是生下孩子,究竟会像谁多一些。
还是像自己吧,否则定是个忤逆不道的。
养伤期间,秦玥几乎将乘知院能去的地方走过了,一时不免有些憋闷。她又不喜做些刺绣之类的女红,就让惜云找些闲书来打发时间。
院里除了世子的书房外,其余地方并没有多的书籍。世子书房惜云是断不敢私自进入的,更别提从里边拿书出来了。她又不识得几个大字,最后只寻了些丫鬟们房中的话本和一两本杂书。
春日暖阳和煦,她就叫人搬了一张摇椅放在院中,方便玥姑娘边躺着晒太阳边看。
话本大多俗套且无趣,秦玥翻看几眼后便放下,挑出了其中一簿封面陈旧的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她心中微微诧异。这是父亲那时除了兵书外最喜看的书,儿时他也曾以此为她开蒙。
每一页都像一道闸门,将父亲所说过的话从记忆深处放出。
她垂下眼睑,内心平静地逐字逐句看去。当读到那句“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时,她神色微滞,面容淡然冷却,身上被朝晖暖起的温度又一点点散去。
一个个端正繁复的字体犹如父亲当年凛凛的目光,毅然审视着她,逼得她正面这段时日她一直逃避的事实。
在戚少麟身下时,无论她如何开解自己,她都无法否认,她就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与他交易。戚少麟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个痕迹,都是指摘她委身获利的铁证。她终究与父亲的教导背道而驰,倘若以后真的与父亲相见,他又会不会对自己失望,怪她丢了秦家的风骨。
她缓缓合上书,侧过头闭上了眼。她宁愿活着的时候受父亲的斥责,也不愿挺着脊梁直到黄泉才能见他下一面。
戚少麟到院中时便看到的是这一幕,少女身量纤细地躺在摇椅上,枕着自己的手弯恬静安睡。
他轻步走去,躬下身轻手抱起人往屋里走。
将她安置在床上,又注视那姣好的姿容良久后,他才俯身浅尝一口朱唇离去。
出了屋,他扫了一眼摇椅上的书,对惜云道:“怎么在看书?”
惜云低头恭敬实话道:“许是姑娘觉得院中无趣,便要我找了几本书来,奴婢不识得字,只找来这几本。”
戚少麟眼神划过那几本册子的名字,皆是些不入眼的,难怪会看得睡着。稍加思索后,他留下话道:“往后她还想看,你就直接带她去书房。”
惜云面不改色地应下,心中却是错愕不已。世子书房平日里除了清扫归置外,从不让人随意进入,玥姑娘果然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她揣度着主子的心事,忽而又听他问道:“她在院里很枯燥么?”
惜云答道:“约莫是的,姑娘已十余日未出门了。”
戚少麟想到上次春猎带她出门时,她好似的确欢喜。左右都已经决定留她在身边了,宽待她几分也未尝不可。世子金口一开道:“后日春日宴,你替她装扮,依旧上次那身。”
惜云明白过来,世子应当说的是上次玥姑娘化做男子的装扮,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带姑娘一同出门了。可是她明明听府里人说,这次春日宴是侯爷打算叫世子相看官家小姐的,玥姑娘若是去了,岂不是处境尴尬?
两日后一早,惜云便叫醒秦玥,说要为她梳妆打扮。
秦玥先是没在意,而后看到她拿出那身熟悉的靛蓝色男衫后,才露出惊色,“是要出门?”
惜云放下衣裳先为她束发,动作轻柔:“世子吩咐了,说今日要带姑娘你去城里的芙蓉园,城中显贵都会去呢。”
“是要去几日?”秦玥不解,上次戚少麟带他去围场,大概就是因为那一趟费时几日,不想留她在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才带着她一同去。而这城中的宴会,怎么也叫她去?
“只有一日罢,大约晚上就能回来。”
秦玥心底更是疑惑,却并未显露,端坐着由惜云为她打扮。
束好一头青丝后,惜云还是没忍住道:“姑娘,世子还吩咐了,往后你要是还是看书,可以去他书房,那儿的书定比上次我找那几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