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两个空洞的眼眶,也像是不肯瞑目的死者控诉的瞪视。
阿岚蓦地失去了屏住呼吸的能力,她在窒息后重新浮现的本能驱使下张开了嘴,拼命想要吸入氧气,却只有水涌进口鼻。阿岚蓦地痉挛、抽搐起来,却有更多的水从鼻子和嘴巴灌进去。她以为自己会在痛苦中死去,然而渐渐的,剧痛的耳内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听,将肉体的痛苦短暂地剥离开去,仿佛那冰冷的火焰没有在鼻腔、口腔、胸腔中激烈地燃烧一般。
时间被无限拉长了,阿岚仿佛陷入了另一重梦境,像是在绝境中软弱的她对自己无力的保护。她的灵魂脱离肉体回到了那破旧的祠堂,灿烂的阳光、炙热而又干燥的空气是如此逼真,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是溺水之后所产生的幻觉。这里空旷、冷清,没有活人的踪迹。阿岚想起了在野草丛中奔跑嬉戏的狐狸,她曾是如此的羡慕那些小狐狸,能够在爹娘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玩耍。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的猫,想起了那个雨夜。
那段时间,阿岚一直在认真地考虑死亡。因为活着是如此的痛苦而又绝望,没有足够的食物饱腹,没有合身的衣服能够蔽体。在别的女孩子能够穿上漂亮衣裳、戴上精美首饰去逛庙会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忍受咒骂甚至毒打,只为了讨到一些残羹冷炙好让自己不会饿死。
为什么要这样卑贱可鄙、苟延残喘地活着?阿岚在饥饿与绝望中开始感到疑惑,她听人说死后可以投胎。于是在她那尚不成熟的心灵中,死后投胎竟仿佛成为了唯一摆脱苦难的途径。阿岚开始在山中徘徊,不知是寻找一棵合适的树来吊死自己,还是寻找一个够高的悬崖能够跳下去。她畅想着死后能够过上自己期盼的生活,内心被少有的喜悦和甜蜜充斥着,可怜而又可悲。对于阿岚而言,这就像拥有第二个机会,能够摆脱眼下无望的人生,过上不必挨饿的日子。
然后便下雨了,滂沱大雨、狂风骤起,天地山川都在震颤、哀嚎。这样的景象使得阿岚感到恐惧,却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死亡对她的召唤‐‐这样的天气,只要在山中待上一晚,一切的苦难就都结束了。
可是她看到了那只猫,小得可怜的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瘦弱才会被抛弃,正孤零零在山路上颤抖着,却又以与弱小得可怜的外表不符的毅力朝着山下蹒跚地爬去。
阿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像是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劈开混沌。
‐‐连这么个小东西都能顽强求生,难道她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去死?到最后,竟然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吗?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着她上前一把抱起了在暴雨中挣扎的猫,然后朝着山下冲去。
从那一刻,仿佛有什么看不见、却又无法斩断的联系将阿岚和猫联系了起来。
阿岚再也无法离开猫。
而猫还在等着她。
这个念头使阿岚蓦地睁开了眼睛,她仍旧溺水,一切并没有随着幻觉的产生而好转‐‐人生就是这样,白日梦永远无法改变任何事情。那只水猴子已经拖着她下潜到了水底,在柔软的淤泥上爬行。
阿岚的神思仿佛混沌不堪,却又有一丝清明。她抬起像铅一样沉重的左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然后狠狠朝着水猴子抓着自己脚腕的那猴爪上面扎去。
簪子分开水流,阿岚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力气,也不知道水造成了多大的阻碍。然而在簪子刺进水猴子爪子上的一刹那,这只丑陋阴险的鬼东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这骇人的音波仿佛在水下变成了无数利刃,扎进阿岚的耳朵里。
然而水猴子的爪子也在这一刻松开。阿岚凭着濒死之人的爆发力挣脱了出来,拼命朝着上方游去。她的胸腔憋得快要炸开,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这时。
&ldo;哗啦&rdo;一声,从水中脱离、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像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阿岚没命地往岸上游,当她挣脱水面,上半身已经趴到岸上时,失去水的浮力而产生的沉重感差点压得她动弹不得。而随之而来的是小腿上的刺痛,一股大力再次将她拽着往水下拖去。
阿岚尖叫起来,虽然由于呛水,尖叫声变得沙哑微弱。她两只手紧紧抠着地面,使劲拖着身子往岸上爬。
这时,她看到了猫。那双绿色的、杏核似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了焦急的光芒,猫一个箭步扑上来,死死咬住了阿岚的衣袖,拼命把她往上扯。
这像是一场拉锯战,阿岚和猫一起抵抗水下的怪物。她简直不敢相信猫有那么大的力气‐‐又或许是自己在猫的陪伴下爆发出了不可能有的潜力‐‐阿岚终于挣脱了猴爪,猛地爬上了岸。
&ldo;呼呜!&rdo;猫像是从牙缝里发出了这样低沉的威胁,一跃跳到阿岚身前,冲着水面弓起身子。那只水猴子正从湖面冒出头来,像是想要重新把猎物拉到水下去,却被眼前的小东西拦住了去路。
只见猫浑身的毛都扎了起来,竟然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然而就在猫再次发出威胁的吼声想要重振雄风时,却被阿岚一下抱起,没命地朝着远处的茅舍跑去。
展昭:&ldo;……&rdo;他竟然有一瞬的愤怒,不知是因为阿岚自做主张地战略性撤退,还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