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安排亲信入楚州为官吏,李景卓自然没有忘记,放一道诏令下去,任命李培南为西疆百部兵马总统领。他的这道诏令下达得却不顺利,首先遭到了祁连太后那一派的抵制。反对理由便是世子私设军力已经超出了行制,若是再加上西疆强厚力量,势必会危及到朝廷的统治。李景卓不听三省台官员的附议,一意孤行。李培南倒是料到了反对的声音,他亲自出面,劝父王缓缓推行政令。祁连太后眼见李氏父子两人联手,意欲倾覆朝野,情急之下派出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请托老臣去了一趟海外,将华朝诸多事宜禀奏给了太上皇听。太上皇回了四字手谕:不正则放。若是正统皇位无嫡亲子嗣继承,需放行至李景卓手里。太后看了大惊失色,对外瞒住了太上皇的手谕,连夜召见温知返进宫商议。温知返劝慰太后:“太上皇远在海外,手无重兵,已是没落气候,不见得能对宫里造成威胁。既然太上皇要正统子嗣,太后便寻一个来,过继到自己膝下,等到扶植新皇之后,太后既能应了太上皇的谕令,又能使王爷无名目反政,一举两得。”太后想起自己惨死的孩儿,心酸不已,暗地里又将她所认为的罪魁祸首朱八咒骂一遍。骂了朱八不打紧,她又想起朱八是由彭因新举荐而来的,索性把心一横,委派省台的亲信提出申议,得到李景卓的首肯后,将彭因新罢免了官职。彭马党失势,余下残部归顺到太后阵营中。宫里暗暗酝酿着一股云谲波诡的浪潮。楚南王府及世子府里却有些平静。李景卓痛心发妻丧逝,放下李培南统兵的诏令后便一病不起,此后无论李培南怎么劝,他都不愿过问国事,大有耗尽病体追随发妻而去之意。而太后一派隐隐在兴风作浪,形势发展就对李培南极不利。李培南思前想后,对病榻上的李景卓说道:“我怀疑母妃并未离世,父王无需如此痛心,待我找到双双之后,一切事情就能明了。”李景卓惊愕不已,起身询问李培南说话的理由。李培南说了他的怀疑,李景卓随即躺下,紧紧闭上眼睛,重重叹息一声。他突然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比如双双为何不悲伤,比如那辆棺车始终不要他靠近。当晚,李景卓凭借身法避开众多耳目,先行一步逃离了王府,发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萧冰。如不能生而见人,他就要死而同穴。李培南听到父王离开的消息,没有多大惊异。他这边,也有焦头乱额之事。世子府的人去了三拨,都不能从北理国接回闵安,先前倒是有非衣的阻拦,使得信使见不到闵安的面,等后面他私派禁军飞骑百卫长左轻权带兵闯出边关,向国使呈上他手写的书信时,得到的答复却是闵安已落户北理,不愿回到华朝。李培南坐在唯吾院想了一夜。他想得很远,考虑得也足够细致,才在天明起身,拂落满衣的霜露,唤厉群调来清泉郊野军镇的两万骑兵。郊野两万骑兵曾受过闵安的恩惠,知道此次出军是为了迎接闵安回来,也意味着要背负朝廷即将扣下的“滥武犯关”的罪名,仍然听从李培南的指派,向华朝边境进军,在深夜寅时,他们又遇上了世子府的骑兵营,共计三万人,一路朝北进发。元央三年冬,幼帝崩殂后三月,李培南在华朝举丧之际,悍然发动三万骑兵,直指边境,准备越过最后一道紫红石幕墙,叩关攻打北理边郡。宫中签发的罢战书追赶不及,又因李培南所调骑兵皆是精良,致使边关势态一度紧张。来北理边郡迎战的是非衣从外公之手借调来的十万军力。两人在漫天风沙中摆开了对峙阵垒。非衣在马上向李培南行礼,再喝问:“世子当真要弃太上皇诏令于不顾?早在六十年前,太上皇已签订两国停战文书,致力两国互通惠利,息兵共存。世子今天如果发起战争,当是违背旧约,深受两国子民唾骂!”李培南未穿铠甲,挺身坐在马上,安然不动受了非衣的礼,听他叫喝,只淡淡问道:“你哪边的?”非衣一怔,不答话。李培南按下马缰:“代北理出战?”非衣再抬手行了一礼:“实为无奈,劝世子切莫动兵。”“将闵安送出来,我便退兵。”非衣回道:“闵安心意已决,不愿再回伤心地。”“兄长的妃子,你也敢霸占不放?”非衣脸色稍变,好在头盔包得严整,未曾透出他的愠怒。“世子越说越没道理,既不退兵,那就在战场上分个高下吧。”“慢着。”李培南的口气仍是那么冷淡,“与你厮杀名不正,你将谢照唤出来。”谢照便是非衣的外公,北理赫赫有名的战将,统帅大军之人。听到李培南如此不恭直唤外公名讳,非衣哪里还顾及什么,下身一挺,搦马杀了过来。李培南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持蚀阳迎了上去。阵后厉群带兵驻守,未曾听到命令之前,他不敢贸然进军。非衣那方的军力也是如此心思。☆、削爵北理边境风沙滚滚,几乎遮蔽了场上两人胶战的身影。两人出招激烈,剑气刺透风声,显得虎虎有力。厉群眯起眼极力去看,似乎瞧见了自家公子微动唇形,竟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他想,公子这一来,难道另有他意,不光是接回闵小姐那么简单?可他又不是那样肯定,因为紧接着,他就看到公子剐伤了二公子一剑,使得二公子臂上见了血。既然连世子府亲信都不能确定之事,其余部众自然只看到两人争斗的迹象,消息传回华朝宫廷时,也是言之凿凿的。非衣低头看了看伤臂,冷脸问:“世子来真的?”李培南跃下马,似长虹贯日,一剑铿然袭去,说得恬然:“分出个高下也好。”不管真真假假,他确是想打一场。非衣皱了眉,遇上兄长的乖张行事,让他想避也避不了。他自然明白李培南远道而来,另有深意,其中一部分计划还需借他手来施行,可是通常嘱托他人做事时,主人都是谦逊有礼的,哪像他这个兄长,一言不合就借机杀过来,将假戏做得实打实的真。非衣心想,让外人看到兄弟反目的场景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便无意再战,持枪跃出战局。李培南长剑赶到,又伤了非衣一记。北理部众唯恐非衣再有闪失,纷纷脱队,朝着李培南冲杀过来。李培南以一敌百,并不胆怯,长剑纵横天地,直杀出在西疆征战时的剽厉风骨来。非衣喝令其余部众不得再逼近李培南,留着场上百来人继续厮杀。他的一紧一松之举,忙于厮杀的李培南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李培南极快转过念头,抽身后退,示意厉群带兵撤退。非衣等了片刻,才下令抓活口,让整支大军掩杀过去。李培南断后,鲜血染红锦袍,一人独力支撑,厉群与他首尾失联,被北理十万大军分成两个战团围住,正待厉群号令骑兵整队再战时,远远的风沙之中传来李培南无比朗然的喝声:“下马受降!”不出半个时辰,边关战争平息干戈,以世子三万兵力缴械投降而结束。非衣顺势收了三万骑兵,连带十万大军一起,缓缓驱马走向北理首府伊阙。两国虽有厮杀,伤亡人数却不多。李培南失了心腹厉群,只带着几匹马逃回华朝边关连城镇中,白绫中衣尽染血污,连眉眼、头发上都蒙上了一层黄沙。驱马走进军衙时,他并未显露出一丝的落拓之态,神色也是从容,犹如外出游历了一番回来。简直像是虽败犹荣的诸侯王。手持宫中加急文书的连城镇都尉见了暗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