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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小事。”李培南哂道。闵安不由得抬了抬声音:“还是小事?”“我在西疆屯兵,超出了行制,太后那边始终不放心。回来后占了清泉郊野,私设军镇,恰逢幼帝宾天,太后怕我造反,加紧催促老臣言谏。我不让出一部分兵权,太后必定又要对父王施压,到时候处罚依然会落在我头上。”闵安仔细想了想,说道:“即使公子把持了兵权,造成了祸害,也不至于被削爵为民吧?”“那是最坏的打算。”“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被削了也无关紧要。”李培南淡淡道,“成亲事大,你逃不脱。我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决心,听懂了么?”闵安无奈点头。李培南捻捻她的衫子:“去换喜服吧。”闵安快要跳起来:“哪能这样急!”她连拖一拖的机会都没有?“喜服花烛一切备用之物已置好。”闵安低头坐着磨蹭,不肯挪步去备亲。李培南推了推她,见她皱着眉抵触,只笑了笑,弹了一记她的额角。她受痛抬头,立刻又捞起另外一根救命稻草,问道:“非衣什么时候回来?”非衣曾告诫她要远离李培南,若他在,一定会阻挠婚事。李培南淡淡道:“不用起那些心思,他这两天是回不来的。”闵安叹口气,几乎要瘫软在椅中。李培南唤莲叶等婢女进门,替闵安梳妆打扮,当真备起今晚成亲的事宜来。他本是算好了一切应对,却没料到非衣回来得早了,还带回一个令他身心大震的消息。书房里,莲叶等人正在忙碌,李培南特意侯在了门外,防止闵安生变心。这时,几道院墙外传来马蹄,夹杂着侍卫重重的通传声音,李培南抬眼看过去,心知来人进府不下马,跑得这样急,必定是外面又出了变故。闵安也听到了马嘶之声,推开莲叶,穿着一身素服打开门,正迎上非衣一张凝重的脸。非衣跃下马后朝李培南行礼,直接说道:“影卫听我指派凿开船底,在水里劫了生辰纲,本要撤退,岸上突然来了一名女子,轻轻跃过,就提走了温水山石上培育的贡品丁香。那株丁香奇香无比,是王爷重金采办送给太后的香料底子,就这样失了太过可惜,难以让我在王爷面前交差。因此我发力去追那名女子,可是追了三里地,连她的影子也不见一个。”非衣功力如何,李培南最为清楚。连非衣都追不上的人,可见有些来历。生辰纲也不是年年都会置办,只有他的父王李景卓在政令上有所更张,需要太后附和时,才会费心去采办一些女人家喜欢的衣料、香木、珍珠等,赶急着送到宫里去。那名劫走贡品丁香的女人,竟然知道生辰纲的种目及运送时辰,不可谓不厉害。李培南也知道非衣做事说话必定稳妥的性子,稳着身子听他把话说完。非衣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绣像,递给李培南:“她的功夫极厉害,只一跃就不见了踪影。倏忽间河风拂起她的斗篷,让我看到了她的脸。”画像上是一名瘦削身形的女子,全身被灰扑扑的斗篷所掩盖,只露出一张俊丽的脸。她的双眼望向远方,似乎看穿了浮嚣世事,并未落在实处上,而她的挺鼻薄唇,像是映着瓷白色的月光,带着李培南惯有的冷淡样子。看那画像,李培南身形终究动了一下:“你没看错,确是母妃。”行事魄力连他都难以抵挡的母亲。非衣凝声问:“王妃竟然尚在人世,这二十多年来,她怎会避着王爷不见?”李培南低声道:“此中必定有曲折,听父王说,母妃性子冷淡,行事向来无回转余地。她若现身,也必定是打好了主意,终于让父王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在这之前,他和父王多方查探无果,最后才相信她是真的离世,只能通过置办祭礼来寄托哀思。非衣脸色越发凝重:“按理说,有人劫了生辰纲,王爷应该来事发处看一看的。可我在河边等了许久,都不见王爷的车马过来。”一听这话,李培南冷了半边脸:“父王恐怕遇上母妃了。”非衣看着李培南的脸色,不由得探问:“两人见面岂不是更好?”李培南却不是这样想的,因他了解父王脾性,从而能想得更远。“父王一见母妃,无心过问他事,政务自然又会落到太后一派手上。他若是能回,朝中也翻不起大浪,只怕他追着母妃去了,将一切丢在身后,从此消没了‘楚南王’的称号。”李培南的担忧立即见效了。不多时,一贯追随李景卓的心腹侍从飞马奔回,向李培南禀告:“王爷见到一名灰衣女子走进林子,像是唤了一声‘小冰’,然后撇下我们一众人渡河追去。”李培南又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任何后继的消息回传。他静静站在檐下,看着落日余晖,心里考究着随后会发生的事情。非衣走近说道:“世子既然如此担心,为何又不去看看究竟?”李培南回道:“府里暂且交由管家主持事宜,父王那边,确实不能乱了方寸。”随后,他走进书房,对着闵安嘱咐几句,尤其提及婚事推迟之事。他不管闵安反应如何,径直又下了软禁闵安的命令,随后才纵马离去。☆、红颜未白发连续两天,李景卓发力追逐那道熟悉的背影,只要认准了方向,就从来没有迟疑过。他追到一个市集上,环顾四周,遽然发现萧冰已经没了踪影。夜幕降临,寒风突起,一路跟随的影卫跑上前,替李景卓披上了风衣。他们劝他歇息一下,向他禀告了飞信搜集到的消息。“王妃搭乘杂耍班子的马车向北行,半个时辰前刚在这座镇子落脚,王爷勿急。”“她人呢?”影卫指向前方小客栈,李景卓赶过去时,杂耍班子正在开台表演,马车里空无一人。李景卓下令搜查客栈,一道修长身影从围聚起的人群后走过,左手提着一个锦布龛盒,周身再无他物,侧颜极为冷淡。李景卓看得真切,屏退影卫跟了上去。萧冰穿着玄色衣裙,在衫子外套了一件灰白羊绒夹袄,普通行人装扮,偏偏让李景卓一眼就认出了她,且牢牢忘不掉。他顾不上别的,追过去一把抓住萧冰的手腕,沉脸问道:“为什么要躲我这么久?”长达二十二年的时间里,让他饱受相思之苦。他的苦楚从眼神里透露了出来,可是萧冰的眼睛却没有看他。她似乎透过了他周身的轮廓,看向了更远的夜幕,从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这就是李景卓熟悉的眼神,既冷淡,又带有一丝不屑。他想了她二十二年,可她依然像二十二年前我行我素,对他吝啬给出多一分的关切之情,甚至仅仅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曾有过。李景卓习惯了萧冰的应对,他将温热的两手捂住她的脸,用拇指去触摸她素净的肌肤,不由自主说些软和话。“我已经老了,小冰还是这样年轻。”萧冰确是二十二年前的样子,眼角未生皱纹,皮肤依然细腻,只是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唇色也相应地变得清淡了些。睽晤二十多年,李景卓并没有一眼看出分别,他舍不得就此放开想念了如此久的身子,一直抓着她细细问些他在意的事情。“你住在哪里?为什么要避着我?现在又想去哪里?随我回去!”萧冰一动未动,自然也是不应的。李景卓不以为忤,对着她,仿似又回到了年轻时,心里有用不尽的宽容和温柔。萧冰看了夜幕许久,直到夜空中升起一盏白纸扎的昙花风灯,她才转过眼睛对着李景卓说道:“你与郡公主圆房的那一夜,我就站在窗外。”李景卓的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神色,萧冰说的境况,确是他不知道的。当年他被侍女下了药,失去理智与谢如珠共度一宿,事后他手刃侍女,弃谢如珠于不顾,已是显露出他的恼火与决心。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里,他苦苦寻觅的萧冰其实就站在了窗外,听着他与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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