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五梅的口供,不足以定朱大人的罪名,后面该怎么办?”闵安问道。李培南答:“我有办法。”“什么办法?”“后面的事你不用操心,让我来处置。”李培南话风一转,由此又断了闵安打探的意图。他并不是不信任闵安,只是随后要做的事情,手段未免阴毒了点,他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放在闵安面前,闵安却不见得能接受。所以那些狠事,他一律从明面转到暗处,尽量不触犯闵安的善心。闵安觉得干站着有些傻气,找了点其他闵州的趣事来说,尽量逗得李培南欢心。李培南看出她的意图,心里好笑,勉为其难在面上也笑了笑。他矜持着脸色没说话,实则是在等着管家回来。小半个时辰后,管家果然打道回府,急匆匆地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走了进来。他打开盒盖,取出温热的瓷碗,一阵子甜腻香气扑出来,带着蜂蜜味儿。管家先将酥奶茶递给闵安,闵安摆手不接,他像是怕闵安闻不得甜味似的,还凑到她鼻底晃了下。这一晃不打紧,立刻让闵安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若隐若现的,很像是以前暴毙在世子府里马老夫人所饮用的茶水味。管家却是什么都不曾察觉,恭恭敬敬将奶酥茶呈给了李培南。李培南也不曾迟疑,拿起瓷碗就待送入口,氤氲甜腻顺着热气飘散出来。闵安突地灵机一动,喊道:“慢着!这茶里好像有古怪!”李培南抬起瓷碗看了看,问闵安:“瞧出了什么?”闵安接过瓷碗封盖好,用药汁与家禽分别试验,可证明茶水里确是掺了毒,其毒源就落在马老夫人误服的那种养生茶材质,蜂蜜及桂圆上。她细细一想,突然额头就渗出汗来:“马老夫人服用的养生茶是舵把子给的,而舵把子已经死了,那现在这杯奶酥茶,十有八九是他徒弟做的手脚,连下毒手段都是一样的。”闵安的推断向来不会出错,李培南借势生怒,唤管家再跑一趟腿,带着府里的军力去踏平酿茶的作坊。管家忙不迭地跑出去一趟,又满头大汗跑回来,向李培南禀告情况。“西疆苗蜡族果然躲在作坊底下,骑兵将他们一围,一个不拉地抓起来了,公子您看该怎样处置?”李培南不答反问:“舵把子之下,应是大徒弟掌门,那人常穿一身黑,瘦弱无形,抓到他了么?”管家擦汗:“公子这一提点,我才省得,骑兵还抓漏了一个人。”他连连作揖讨饶,李培南摆手将他唤退了。管家一出大门,腰身就挺直了起来,心里嘀咕着,公子给的差事真不好做,幸亏已瞒住了那小相……小姑娘。闵安却是被蒙在鼓里,她还在惊异,苗蜡族怎能这般神通广大,一当听说世子府里想买进酥奶茶,他们就立刻把毒水准备好了,还成功交到管家手里。待她慢慢回味过来,这一切其实是李培南耍的手段时,已是两天之后。昨晚闵安受伤,引得李培南震怒。他在闵安与非衣面前不动声色,连夜却派发多道赏金帖下去,在巷闾里打听,昌平府新进人口中,是否有外地来的可疑民户。他不惊动官府,消息就不可能走漏出去,温知返那边就来不及通风报信。重赏之下多出勇夫,他在书房等了半宿,天不亮就有消息送进来,说一群脸形瘦削颧骨高耸的外来人马驻扎在茶水铺里,鲜少走动,或许就是悬赏里的苗蜡族。李培南既然拿到了消息,就等着炮制出一个发兵清剿的理由,华朝自太上皇起就开创了招纳夷民、四海一家的国策,而西疆苗蜡族自然也是优待对象,李培南若是突然兴兵讨伐,会有忤逆旧策之嫌,这样,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兵借口。古例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多久,李培南就想好了对策,还能做到一箭双雕。当然,闵安也要被这支看不见的箭射中。书房里,李培南对闵安叮嘱道:“苗蜡多诡秘手段,本事之强,超乎人想象。今早的酥奶茶好在你看得出门道,换作是我,恐怕会中了道行。从现在起,你必须跟紧我,不能再让我有任何差池。”闵安点了点头,突然又愣住:“不让您出差池?那就是说,我来保护您咯?”逃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苗蜡大徒弟,李培南唤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还以为自己才是受保护的人物。李培南回道:“不仅如此,你还要试我的茶水饭食。”闵安再楞,看着李培南凝着的脸,无奈地应道:“好吧,我来试毒。”李培南转身笑了起来。试毒、贴身保护的前提自然是同吃同住。吃的方面闵安较为容易应付,她坐在李培南身旁,将他的三餐饮食各先试了一下,抿住嘴老老实实看着壶漏。待时间到,她又无异状,才请李培南动筷。李培南往往只喝了一碗汤,吃下几个西疆常见的面饦饦就了事,桌上另外一大片的菜肴糕点汤食全数空出来,留给了闵安食用。闵安本想斯文些进食,吃到七分饱就成,李培南却持着布案的筷子敲她的额头:“再吃一些,有了力气,才能打跑杀手。”闵安为难道:“若真是有杀手,我的武功也不济事,世子不如自己打发掉。”李培南取过一碟糕点放在闵安面前:“我晚上睡觉常常睡得不省人事,你想我打发他们,先要唤醒我。”“哦。”“所以你必须睡在我身边,方便叫唤。”闵安咬着的糕点突然窸窸窣窣从她嘴角掉下来,她愣了片刻,回道:“我守在床边可好,若有突发情况,伸手也能推醒你。”李培南先沉吟:“你熬得住一晚不睡觉?”闵安忙点头。他又接着说道:“那就试试吧。”闵安三下两下喝完汤吃完糕,擦净嘴催促道:“世子可先巡查一遍,叮嘱侍卫大哥们多来院里走动。”“我睡觉图清净。”李培南一口回绝。闵安觉察到保护世子爷的差事不好做,她都不知道他还有哪些怪毛病。她跟在他后面朝寝居走去,他突然又顿了脚步,让她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闵安揉着鼻子:“怎么了?”“你唤我‘世子’是为了显生分,我不乐意听到。”哦,原来是毛病又来了。闵安顺着李培南的意思说:“那我唤你公子吧。”“公子也不好。”“尊卑需有别,公子就别为难小人了吧。”“你不是小人,是姑娘家。”“哦。”“姑娘家唤同宗同源时,可唤他的表字。”闵安疑虑道:“我什么时候跟公子同宗同源过?”“我是非衣兄长,非衣是你师弟,由此我的一半身子已经入了你的师门。六十年前华朝外纳三州,闵州百姓就在其中,两三代人与华朝女子通婚,后代血脉逐渐融合,由此我与你同根源,都是正统华朝人。”闵安想了想,不得不服李培南牵强附会的本领。“公子说得极是,那要我唤您什么‘同宗’名呢?”“叶循。叶是我祖姓,循是太皇太后赠与的字。不顺口,还可唤我阿循。”闵安在心底试着念了一遍叶循这个名字,深觉不妥,回道:“还是认您做公子吧。”李培南转身离去:“你总有喊我阿循的那一天。”他已经在等着。☆、诱婚世子寝居华灯高燃,光彩雪亮如昼,暖香融融。沐浴过后,李培南穿着睡袍走进来,闵安也已清洗完毕,只等着承起值夜的职责。院里果然没有值守的侍从,石塘花木静悄悄的,夜风经过,才能发出一点细碎的响声。太静了。闵安内心不安。与李培南共处一室,终究有男女之别,她小心伺候着他,指望着他一高兴,就能答应她的要求,早些放过玄序。闵安的心里有些小盘算,李培南的心里自然也藏了不少事。不过对着面色已是羞赧的闵安,李培南还是讲足了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