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算不得明亮,昏昏的晨光隔着一层窗柩落进来,斜斜的落在韩临渊的面容上,瞧清了时辰,叫他眉眼中多出了几分懊恼。
昨日该回府的,但是在这饮了一杯茶,竟便睡过去了!
韩临渊生了一张绝殊离俗的仙人面,眉宇间似是绕着薄薄的雾,如同那山间的鹤,周身都绕着出尘的寒气,似是高不可攀的云,清清冷冷,平素里都没什么表情,唯独此时,他面上多了些焦躁。
他近日在外宿过时日太多了,该叫言暮担忧了,他得早些回去。
但他这厢才刚急急起身,外间便走进个人来,手里递过来一碗热盏,一道穿着鹅黄色衣裙,眉目盈盈,满脸笑意的姑娘凑过来,轻声说道:“大人醒了?且用些热蜜水吧。”
韩临渊拧眉扫了她一眼,冷声道:“白桃,我与你言明过,你不必做这些。”
白桃瑟缩了一下,神情不自然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她这般动作,倒是提醒了韩临渊。
韩临渊凉凉的扫了一眼她的小腹,面上涌起几分毫不掩盖的厌恶。
两月之前,他高升为刑部尚书,与同僚宴请,无意间酒醉,与当时上来献舞的青楼妓子生了乱事。
事后大惊!
当时知道此事的同僚都劝,这妓子是个未□□接客的,也算干净,领回府做个消遣的玩意儿也可,但他并不想。
若是叫他妻知道,定是要伤心悲痛的。
按着他本来的安排,该是一副药给这妓子洗了身子,便将此事压下去的,但偏生,一副药没洗干净,这妓子竟怀了孩子。
他成婚两年,一直没有子嗣,不仅父母催的厉害,他自己也时常担忧,会不会是言暮不能生?
只是这件事他从未与言暮言明过,他怕言暮伤心。
这奴婢又怀了他的孩子,总不能直接弄死,他权衡过后,决定将这奴婢带回来,日后若是男儿,便去母留子,谎称旧人之子,带回府内交于言暮照顾,若是女儿,便直接交于心腹,连他的府门都不必进。
不是言暮的孩子,他瞧了都觉得生恶。
若不是子嗣之事大于天,他何须要一个贱婢的孩儿?
而韩临渊冷厌的目光落过来的时候,白桃的面上浮起了几分讨好,她谦卑怯懦的退后了两步,乖顺的应了一声“是”。
韩临渊却理都不曾理她,只起身自己穿上外袍,冷着面容往外走——他宿在这儿,也从不碰她,只是来瞧一瞧,确保这个人还活着,他的孩儿还活着而已,只是不知为何,每每来此都头晕昏昏,难免在此歇息。
他起身往外走时,白桃便赶忙跟在他身后。
她步伐跟的急,像是那柔弱无骨的菟丝花,一刻都离不开韩临渊。
不管韩临渊回不回头,看不看她,她都会一直跟在韩临渊身边。
当他们行到门口时,白桃忙走到门口,一边打开木门,一边面含期待,轻声询问:“韩大人——何时才再来呢?”
当时木门正在缓缓打开。
韩临渊面色冷淡丢下一句:“养好你的身子,其余的都别问。”
言毕,木门被白桃冻得红肿的手推开,“嘎吱”一声响,门缝骤然宽大,寒风与细雪一起扑进来,吹到韩临渊的面上。
韩临渊抬眸时,正看见门外站了一道肩膀单薄,但脊背挺拔的身影。
冬日的天泛着昏昏的鱼肚白,阳光穿透冷云,也显得薄凉,只余一点金光落到她的面上,发鬓随意以一根银簪挽起,其下是一张冰清寒淡的面,眉若远山淡扫,一双单狐眼眼尾上扬,透着几分薄情意。
她似是一捧冰雪,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冷,可偏生那唇瓣红润饱满,为她又添了几分旖色,似是那枝头的梅,晶莹美艳。
是他的妻,萧言暮。
萧言暮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面颊被冻的微微发白,立在这风雪中,瞧见了他也不言语,只用那双单狐眼静静地看着他。
她生了一双静谧的眼,千里烟波尽含于此,像是冬日林间的狐,不说话,不言语,但却透着灵气,像是成了精的山怪,裹着神秘的薄雾,让人忍不住探一探。
韩临渊只一眼瞧见她,便觉得一股寒意瞬间蔓延全身,那一刻,他近乎是通体冰凉。
他一直忐忑的,不安地秘密,被他的妻子亲手戳开,那一瞬间,他如摄心魂,几乎不敢看萧言暮的眼。
而萧言暮在看到韩临渊的那一刻,只觉得心里的石头悍然砸下,将她的心砸的血肉迸溅,痛的她站立不住。
恨意,嫉妒,酸意,厌恶,不甘,愤怒,全都在她身体内叫嚣,冲的她太阳穴都突突的跳,她缓缓闭上眼,只觉得体内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