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出门了。”
“什么意思?”
父亲把哥哥的面具碎片摊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个地方,流脓了。”
“这怎么可能。”藤权介咧开嘴来,父亲尤为喜欢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何况自己先前业经见过哥哥的脸了,就像冬天放冷的肉一样,光滑柔软,一点事都没有。也许在父亲认知中的自己,还沉浸在“天花”的谎言里,“开玩笑的话您也不必再说,我没有那种心情。”
“就在刚才,不是还想去你哥哥的房间里吗?”
“去看一下也不可以了吗?您为什么总要针对他呢?其实您巴不得哥哥病魔缠身吧?”
“这叫什么话,竟然这样对你的父亲这幅态度。”这样说着,父亲却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前几天总是下着雨,这个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吧。那样子的脸,真亏他敢呢。雨水流到面具里面,一下子烂得不成样子啦!真会给我添麻烦。”
这一会儿时候,父亲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清楚哥哥面具下的真相,满不在乎地说了出来。好像为了报复先前对他的轻视一样。这太奇怪了,他对哥哥没有任何一点雷同亲情的感情。世界上怎么会有为人父母者是这个样子的,父亲是唯一的特例吗?其实藤权介的心里早就看不起父亲这个人了,能坐上太政大臣的高位,如若不是手段卑鄙,便是天降洪福。还好皇帝陛下的脑袋尚还清醒,国家若要真的叫这种人来治理,早该乱套了。
父亲见藤权介沉思的模样,还以为在考虑方才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呢,于是语气更为轻松起来,“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事吧?”
藤权介的心纠在一起,脸上却配合着父亲的演出,“这叫什么事?雨水流到脸上就会烂,您可真会编故事。”
“其实我先前也没对你说实话。”他也煞有介事地说,“你哥哥的脸也不是天花那么简单的事。而且这几天还发起了高烧。”
难道天花就是简单的事了吗,说得简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藤权介意识到问题远没有那样简单,明明什么时候都可以告知他的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找过哥哥了!这想法猛然窜上藤权介心头。
“别说这个了吧。”
“不,你还是应该知道。正融啊,不如说你必须知道吧。”父亲的眉眼明明垂了下来,却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这正是一个阴谋诡计得逞之人的脸。这情形变得可笑起来,互相知道对方底细的二人,故意装出各不明白的样子,“要是是天花的话,用铅白遮一下,岂不是很方便的事。每天起来早一点,做一个精致的妆容,那样不就很好吗?如果脸上坑坑洼洼的,那就把粉抹得厚一点嘛。”说道这里,父亲脸上的铅粉也簌簌落下了一些,他缥色的指贯上,镀上一层稀疏零星的白。“可是没有这样做,而是造了一张面具。”
“那是因为您说,脓疱疹发得太厉害,整张脸都毁了。戴上面具是没有办法的事。”
“傻孩子,哪有那样严重的天花人还能够活下来的事?其实,你的哥哥正信他的脸是被火焚毁的。”
“不可能,我不信。”
“虽然我也不希望你相信,若要教你亲自去看一下那张脸作验证的话,就太残忍了吧。前段时间那个女房的丑事,是怎么闹出来的?”
“这种事还用得着说吗?女房尽是些恃宠任性的人,为一些小事大惊小怪,再自然不过。”
“好吧,那么你就好好看看这张面具吧。你看?我实在想不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弄出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其实深深憎恶着这个家,憎恶我这个父亲。”
父亲演得有点过头,以至于藤权介生出疲惫之感,“别对我说这些,我要去看望哥哥了。”
父亲拉住他的衣袖,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别去了,我不允许你去那个地方。”
虽说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可其实包含了典药头的怂恿,父亲的语气在这里很不适时宜,把藤权介差点儿点燃。
“太荒谬了,这算什么事?”
“先前不是说过不想见哥哥的话?”
“那是一时的气话,竟当成一成不变的誓言来了。您把自己当小孩了吗?”
“若有什么问题,去问典药头就好了吧,这两日他每天都会来。我说的明白点。总之,我不希望你去那里。”
听到“典药头”从父亲嘴里说出来,藤权介心里的火焰迷茫得不知向何处燃烧。
“去的话呢?”
这回轮到父亲沉默了,其实这沉默跟哥哥的相同,无声宣告着胜利。藤权介重新跪坐端正,将脑袋别到一边说,“我来给新的面具想办法吧。”
第15章(十五)
打造面具的半途,发生了一次插曲。哥哥逃跑了。
地板浸没在银白月光里,帐台勾起来的帘幕为风微微吹动,主殿的内外悄无声息。
定光大进紧张的时候,话总是说不清楚,像发牢骚的母亲一样聒噪。音色优美之人,说下品的话,是很不相称的不雅之事,有暴殄天物之嫌。若算上对母亲的怨恨,那低能够勾起对母亲过人之处回忆的事物,更令他痛苦不堪。
面对这番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狼藉的场景,藤权介脑袋里轮回闪烁着“神社”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