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停,时穿继续补充:“如今是皇宋的天下,皇宋是一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代,我曾听说有数名举子坐船抵达阿非利亚大陆,还有一人写下的游记里,提到了一个流血的城市——耶路撒冷。啊,那座耶路撒冷城市的废墟上,也存在这一个千年国度。”别跟我玩虚的,谈什么千年不千年。咱来点实际的吧。一千年太远,而我只顾眼前,眼前,有什么值得我卖身投靠?陌生来客一声叹息:“‘穿’这个字恐怕进不了嫡支,时氏嫡支,这一辈字里都带……水,在下名字叫时河,字若馨,为嘉兴时氏长房长宗长孙,受族长所托,过来探望。”摊牌了,黄娥扯了扯时穿的袖子,对面的时河一指环娘,和煦的说:“夜深了,孩子身体弱,请尽快安置吧。小孩子嘴不牢靠,接下来我要跟你谈论极隐秘的事情,请把那个小孩支开,咱俩,私聊。”黄娥赶紧起身,轻轻一扯环娘:“环娘,豆腐西施马上要起来磨豆腐了,你明天不打算去豆腐店吗……哥哥要谈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回屋睡觉。”扯着环娘走到门边,黄娥回身望了一眼来客,叮咛:“我马上回来。”时穿轻轻点头表示许可,来客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表态。等黄娥出门后,时穿摆手请对方坐下,而后意味深长的询问:“高老爷叛乱后,嘉兴附近应该失陷贼手了吧?”改朝换代的日子就要来临了时河潇洒的坐到了时穿对面,不客气的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的喝完这杯茶,方叹着气评鉴说:“茶好,可惜泡茶的手段不佳。”时穿拎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同样不慌不忙的回答:“乡下人,不知道怎样打汤花,怎样研茶……,就知道一壶好水,一只好茶壶,冲出一杯好茶。”宋代泡茶,水是水,茶是茶。粉末状的茶倾倒在茶盅里,用小锤研磨的很细,而后滚水冲泡,再搅动茶沫打起汤花,而后细细品鉴。宋人啊不带把茶叶扔到茶壶里,滚水冲了一拨又一拨。来客品尝着茶水,对这种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泡茶方法嗤之以鼻,但时穿对自己被鄙视了丝毫没有感觉,他坦然的望着对方,目光中充满挑衅——我就一粗人,怎么了?我喜欢这样大碗喝茶,怎么了?可是,时代的沿革最终走向了这种清茶一壶的泡茶法,但我何必告诉你这些?如今可是你求着我,而我,无欲则刚!面对时穿挑衅的目光,时河轻笑了,他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这次他没着急去喝,反而轻柔的,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打开折扇,慢悠悠的说:“我时氏的渊源并不长,皇宋一朝,到目前为止总共有两位三元及相公府上停留,发觉王相公新娶的小妾娇娘常翻阅一本女书,随口打听了一下,发现时兄的踪迹。好笑金华时氏没耐心,原本他们约见了时兄,却因为动乱耽搁了,那位金华时氏当代子弟,觉得受到了怠慢,一怒之下告辞而去——此人曾与在下交往,在扬州路遇在下后,说起这事,在下不禁想来探望一番。时兄,请勿责怪李三娘,在下转托王相公那位小妾,让李三娘留个门,原本在下想远远观望一下,若时兄与我嘉兴时家无关,在下便悄然而去,风过水无痕的,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今,在下想知道,时兄的意思究竟如何?”时河现在自称在下,说明对方明白时穿的意思,不再强求,而摆出平等姿态进行商讨。时穿眨巴眨巴眼,旧话重提:“高老爷的叛乱……”时河眼看瞒不过了,爽快的承认:“那场叛乱已逼近家园,但我嘉兴时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鸡鸭,目前时氏暂时还算安全,不过,为了避祸,时氏已经派出人手四处寻找迁居点。最近,嘉兴时氏打算一支迁往广州,一支迁往北方,若有可能,或者福建或者京东西路,海州,也算其中一个选择吧。”这就对了,时穿微笑着继续问:“那么,时氏如今当家的是哪位?”时河回答:“家祖已经垂危,六七年前家父已经接过族长的位子,这次迁居的家族,也算是从族中分家,如有可能,等战乱平息后再回祖先之地,若是不行,那么就落地生根吧。”时穿再问:“那么,我算哪一宗呢?”听到时穿终于松口了,时河大喜,连忙说:“我听说你字长卿,不如改成长清,三个字加水,这名姓可以算作长宗长房庶子,这身份如何?如果不行,那就以时汌(音穿)为名——改个带……水的名字,发音完全相同,唯有字不同而已。”“诱惑越大,担子越重,我这副肩膀,你准备给我压上什么担子?”时河拱手:“我有一子,名时灿,年方十二,此外有爱妾两名,幼女三人,望转托时兄照顾。当然,孩子年幼,其他旁系的叔伯不免要看顾一下,但那两个叔伯却让我不放心,如果时兄愿意监督,剩下的事,便交给我了。”时穿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高老爷叛乱嘛,在我看来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朝廷大军一旦集结,必然土崩瓦解,只为了这点小小的动乱,抛弃百年祖屋,值得吗?”时河唰的合拢扇子,静静的盯着时穿,慢悠悠的说:“民昔日唐太宗曾说,民为水君为舟,水沸则舟覆。目前皇宋虽然表面一派繁荣,但其实从来没有平静过,平均每两年就要闹一次兵变。但一直以来,百姓是安乐富足的,百姓是尊从官府的。这次动乱则起源自百姓——民怨沸腾了。历朝历代,一旦百姓起而憎恨朝廷,或者想法逃离朝廷管辖,那么改朝换代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如今楚州已经成了大祸源,下雨天再修房子,可不是未雨绸缪的办法,为了趋吉避凶,闻风而动才是明智之举,时兄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