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厂甸庙会的灯笼晃花了人眼。李满仓蹲在摊位前扎兔子灯,竹篾子划得棉袄直掉絮。腊梅举着糖葫芦过来,山楂核突然硌了牙——核缝里卡着片鎏金叶子,纹路跟老槐树皮一模一样。
"师父,这面人儿会动!"狗剩举着兔儿爷面塑大呼小叫。许大茂凑近一瞧,面人腰间别着的木匠尺正微微发颤,尺头红漆剥落处露出个"卯"字。三大爷叼着空烟袋锅,突然被挤摊子的半大孩子撞了个趔趄,怀里的鼻烟壶摔在青砖上,溅出的粉末竟在雪地勾出半幅星宿图。
栓柱修理被踩塌的灯架时,铁丝头挑开糊灯纸,露出里头泛黄的《大公报》。头条照片里穿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攥着的正是李满仓天天用的那把雕刀。
龙抬头这天,胡同口老刘头的剃头挑子前排起长队。李满仓坐在马扎上围白布,瞥见铜盆底錾着宝华楼徽记。剃刀刮到耳根时,老刘头忽然"咦"了一声——耳后有道陈年疤,形状竟与翡翠钥匙的齿纹吻合。
"满仓啊,你这疤。。。"老刘头欲言又止,蘸着热毛巾擦掉碎发。许大茂在旁起哄要剃个"青龙盖顶",推子刚上头皮就卡住团棉絮——正是去年腊月补棉鞋剩下的碎布头。
腊梅给三大爷篦头,牛角梳突然裂开,掉出半截发黄的戏票。日期是1965年3月8日,红星剧场的《锁麟囊》,票根背面用铅笔描着九宫格。狗剩抢过票根对光看,格子里填满芝麻大的德文字母。
清明雨细得跟绣花针似的。众人去八宝山扫墓,李满仓在父亲碑前摆上二锅头和酱肘子。蜡油滴在青石板上,凝成个"酉"字。许大茂偷吃供品时咬到硬物——肘子骨里嵌着半枚铜钥匙,匙柄雕着宝华楼飞檐。
三大爷烧纸钱被风迷了眼,灰烬贴碑面游走,现出"甲子年重修"的阴刻字。腊梅清理杂草时,铁锹撞到个腌菜坛子。坛底沉着把生锈的瓦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李满仓母亲当年的嫁妆。
栓柱修理塌陷的坟头土,掘出个锡皮饼干盒。盒里《全家福》照片背面,父亲的手指正指着观星台方向。林素心抹去照片霉斑,突然发现角落站着个戴礼帽的陌生人,胸前别着南洋槟榔屿的徽章。
谷雨晌午,四合院天井翻出新土。狗剩撒黄瓜籽时刨出个铜香炉,炉灰里混着翡翠碎屑。许大茂拎着浇花壶过来,壶嘴突然喷出股黑水——去年积的雨水里泡着半张《九门匠谱》。
三大爷坐在藤椅上监工,老怀表链子突然断落。表盖弹开时,发黄的相片背面显出墨迹:"丁卯年四月初八,九门聚首"。腊梅搭的豆角架突然倾倒,竹竿交叉处在地面投出北斗阵。
李满仓蹲身扶架时,掌心被竹刺扎出血珠。血滴渗入土中,竟引得蚂蚁排成"惊蛰启封"的字样。槐树新叶沙沙作响,叶影在青砖地上勾出整座观星台的微缩光影。
芒种这天,四合院来了个生面孔。穿涤纶衬衫的年轻人蹲在门墩前,正用放大镜研究青砖缝里的苔藓。"请问李满仓师傅在吗?"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李满仓撩开门帘,看见年轻人脚边的藤编箱里露出半截黄铜罗盘。"我是苏杭鲁班研究会的陆明远,"年轻人抹了把汗,露出腕间青玉貔貅手串,"听说您这儿藏着宝华楼的雷击木门板?"
正说着,许大茂蹬着三轮收废品回来,车斗里旧报纸堆中忽地掉出个铁皮饼干盒。腊梅弯腰去捡,盒盖弹开滚出颗玻璃弹珠——珠心凝着抹翠色,竟与陆明远手串的玉料如出一辙。
夏至正午,陆明远带来的日晷仪在院中投下奇影。鎏金指针扫过青砖裂缝时,忽然发出蜂鸣。"这底下有东西!"他掏出洛阳铲要探,被三大爷烟袋锅拦住:"后生,咱这儿不兴盗墓那套。"
争执间狗剩打翻绿豆汤,水流渗入砖缝,竟浮起层油花。陆明远蘸水在罗盘背面一划,镀银盘面显出德文坐标:"这是1900年德国测绘队留下的标记!"李满仓心头一紧,想起父亲临终前念叨的"洋鬼子图纸"。
深夜,陆明远悄悄摸到西厢房。月光照见墙根新糊的报纸,1965年《人民日报》头条下方,铅笔描着半幅齿轮图。他掏出手机拍照时,闪光灯惊醒了看家的老猫,碰翻腌菜缸露出半截铜管
小暑闷得人发慌,陆明远却兴致勃勃支起染缸。他从藤箱取出苏杭带来的蓝草,教腊梅古法制靛。"这料子得浸七七四十九天。。。"话音未落,许大茂抱着褪色的门神画闯进来,"陆小哥,这画里关公的刀把子咋会动?"
陆明远用棉签蘸着靛青涂抹,青龙偃月刀渐渐显出新纹路——竟是宝华楼失传的"七星斗拱"结构图。突然染缸冒起气泡,捞出的布匹上赫然呈现德文笔记,记载着光绪年间德国工程师与宝华楼匠人的密会。
三大爷叼着冰棍过来,融化的糖水滴在布面,晕染出个翡翠钥匙的轮廓。李满仓摸着钥匙齿纹,猛然想起陆明远初来时戴的那串玉貔貅——其中最大那只的瞳孔形状,正与钥匙缺口吻合。
大暑正午,九门匠人齐聚四合院。陆明远带来的电动刻刀与李满仓的祖传雕刀并排而列,嗡嗡声里木屑纷飞。当新刻的避火兽与老门板残雕严丝合缝时,陆明远突然拔下玉貔貅:"这才是真正的钥匙!"
翡翠兽首嵌入雷击木裂痕的刹那,老槐树轰然开裂。树心藏着的紫檀匣中,《鲁班密录》全本与德文日记相对而卧。泛黄的合影上,穿长衫的李家祖父与德籍工程师并肩而立,背景是尚未竣工的京张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