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是个温和得体的性子,虽觉着外甥女未提前打招呼,就这般贸贸然地将人领来的行为有些失妥。但念在她还年小,倒也没有出口责备她。不想刚笑着问出了这句,就见自家闺女的小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一时,心下有疑。
钟葭上前两步介绍道:“姨母,这是庄家小姐,说是过来赔罪的……”话罢,她便住了口,退至一旁将位置让给了庄明媛。
庄明媛两步上前,方才一对上陶氏温和的面貌,她心下便很是松一口气。这时便是敏锐地觉出对方笑容有所凝滞,她也仍旧面不改色,上前做了个福,含笑道:“姜太太万福。”
陶氏面上笑容凝滞片刻,之后倒也恢复得快,只终究不如方才真心,她道:“该不会是知县庄家的小姐吧?倘若是,那便真是久仰大名了……”
说话间,入了堂中坐下。
姜家里没有奴仆,因此见众人坐下后,姜小娥便跑去沏茶。
庄明媛只要是回话,都是站起来回:“正是。”又极为难堪地低了头,“本应早就该来赔罪,只一直没个合适的机会,早两日便烦请了钟妹妹过来打声招呼,只让她给忘了,这才……这才失了礼数。”
庄明媛是诚心过来赔罪,深知空手来有失礼数,但若送些珠宝首饰又显得俗气,因此来前便让琼珠提了两盒上好的名茶过来。她说罢,便示意琼珠将两盒包装精细的名茶奉上去。
陶氏自然没打算收下,推却道:“小少爷人小不通事,知错能改便好。庄小姐诚意到即可,礼就甭送了,一会子带回去罢。”
“太太越是这般,我便越是觉着面红羞愧。”庄明媛愧道,“这点子茶是不久前上京时带过来的,不值当什么,太太只管收下,一点子心意而已。只盼太太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恕过这一回,赐个弥补的机会。”
她把姿态放得这样低,陶氏确实有些意外,来者是客,再者她也不愿为难一个姑娘家,因此只好没再推却。只光凭这个想让她改变对庄家的印象,却是难。
姜小娥去到灶房沏茶,刚走堂屋里出来,便撞上了哥哥。她隐约觉出哥哥在不悦,自然晓得一些他为何不悦,深知哥哥全是心疼她为了她好,因此见了哥哥便靠近讨好道:“哥哥,娘让我去沏茶,我怕烫着,哥哥来帮我。”
姜岩本是不欲理她,可听到后头一句怕烫着,又不自觉地跟着她去。
待到了灶房,姜小娥提着装了滚水的小铜壶一面烫着茶盏,一面跟哥哥说道:“哥哥,我不知那庄小姐也在,不若我一定不会开门儿,哥哥就别生的我气了。”
见哥哥不理她,她就佯装一下烫到了手,将小铜壶不轻不重的往旁一搁,“嘶”的一声就将手指含进嘴里。
姜岩眉头一皱,忙将她的手指拿出来查看,见上头不光有些发红,还带着几粒小巧可爱的牙印,眉头便皱得更深:“没用的丫头,沏个茶竟也能烫着,走。”
姜小娥无奈且后悔,被哥哥强硬带去抹了药,才又灰溜溜地跟着哥哥回至灶房,站在一旁看着哥哥生硬地开始沏茶。她先还嘟着嘴,可这般瞧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姜岩则瞪她一眼:“今日你是不知,哥哥便不生你的气,但再无下回,日后不可与庄家人过多接触,听见没有?”姜小娥忙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见此,姜岩又道,“倘若阿葭日后还撺掇你与庄家人来往,你便别再去钟家上课,哥哥给你独聘个先生家来教你。”
“哥哥……”姜小娥吃惊地瞪大双眼,连忙凑近他几步,扯他的袖子,“哥哥,我不跟庄家人来往就是,只别拘着我,我喜欢在钟家上课,林先生极好的。”
姜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为她独聘先生一事不难,只这样做了,姜家与钟家两家难免要生分起来,实不是聪明之举。姜小娥却当了真,紧张地看着哥哥。
姜岩心里受用,面上则一贯的冷肃:“记住自己说的话,他日若有违背,莫怪哥哥没有提前警告你。”
他这副模样,使得姜小娥不禁抖了抖小巧的肩头,抬眸看他,轻轻。咬住了樱。唇:“记住了,哥哥这般怪吓人的……”
姜岩顿一下,又怕真将她吓住,便抬手揉揉她的发顶,语气里含了丝暖意:“哥哥全是为了嫃儿好,嫃儿要听话。”
姜小娥点头,随后便不好再与哥哥多待,因她要将茶水送进去。
堂屋里的氛围仍旧不算太好,陶氏一味不咸不淡地应付着所谓的知县千金。心中暗暗在想,倘若不出闺女那桩事,这样一个大方得体的姑娘,她还是很喜欢的。只到底先前有过那一出,再是如何欣赏她,想必也是喜欢不起来。
依庄明媛这般通透的人,自是有所觉察。
她心下也知对方埋怨她一家,已经结下的梁子绝非凭今日一回就能解开,想来此事还需慢慢再来。幸在姜太太是个温和有礼的性子,没有给她太多的难堪看,不若都与那个人一般,想她就是有再好的心理准备,也是难支撑住笑脸,很可能早已回去。
思到此处,她心间便生出些闷涩之感,不为旁的,就为那人待她的那副冷漠面孔。
她在心里叹一声气,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今日初来,实不该在此停留太久。便站起身告辞:“今日冒然来此,实在是多有打搅。我便先回去了,待改日再来拜见姜太太。”
陶氏自然不会开口留她,便惺惺作态两句都嫌麻烦,让闺女送她出去。
庄明媛在心里叹气,扶着丫头的手走了出去。期间琼珠几次忍不住想要说话,都被自家小姐制止住,她嘴上开不了口,便不时拿眼睛去瞥姜家的人,很为自家小姐受委屈而感到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