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天地霍地安静,再狂炽的火焰也抵不到铺天盖地的水——只消一下,灰飞烟灭!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可后面还有一句,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忘……”
“七夜,忘了肮脏的我……就当是你做了一场噩梦。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要你如此忍受。我们以前所有的话,都可以不算数……”
不相离,不相弃。
“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用记得我的模样,不用记得我的名字……我也会忘记你。”
那一年,在云德庸的记忆里,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小女儿。
“七夜啊。”
“……云老头。”
夜幕下的庭院,云七夜看着男人,唇角微扬,那抹笑,淡得如春风轻拂,花香四溢。
拿着一块点心,男人缓步朝小女儿走去,忍不住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殿下呢?”
“我想你了,所以就一个人回来了。”淡淡的笑,云七夜伸手抢过男人手里的点心,旋即大口咬了一块,而后又将剩下的递还给了他,“爹,吃吧吃吧,不要客气啊!”
哑然,云德庸看着所剩无几的点心,佯装哀嚎,“云七夜,你还是不是人啊?枉老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连块点心都不给我留!”
还是不是人?
呵……
仍是在笑,云七夜久久不语,那一身红衣烈得惊人,隐隐透着一股燃烧过后的灰烬般的红艳寥落。院子里,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云老头,往后要照顾好自己。七个女儿,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你五姐和三姐都在乾阳,你也在,我哪用自己照顾自己?”
“三姐不大爱回娘家,五姐想来也是没空了,至于我么……”几不可闻的叹息,云七夜看着男人,似是在开玩笑,“我想去死,来生……做爹你真正的女儿。”
真正的,女儿。
爱与被爱,
艰难的岁月里,唯一的信念和希望。
而今,尽数破灭。
这漫长的梦境,带着无尽的苦楚和微微幸福。
只是一朝惊醒,她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那一日,她终是消失离去。
至此。
岁岁孤寂。
那一年,帝都的人们仍旧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繁华的乾阳城焕发着勃勃的生机。酒肆热闹,美人嬉笑,还有好些红发碧眼的番邦商人牵着骆驼走过街道,引来孩子们好奇的尾随。又有某一日,当第一缕晨阳穿过稀薄的云层,同一时刻,自苍流九殿的别院传出死讯——薨!
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痛彻心扉的离别,
总要有人,
先行离开……
好似时光,就在这一笔一画之中,将一切恩仇消弭摒除。
那幅极是美好的画卷上,终究只留下了一片模糊,大约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