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凰翊讶异,没想到乔倾月竟能发觉了他尽力不表现出的不适。他忽地将脚步慢下,侧头看她,搀着自己一步步向龙榻走去的乔倾月,小脸上挂着认真的神色,她双眸微皱,双唇轻抿,那双翦水秋瞳竟铺了层愧恧的神色。
她是在为自己硬拉他陪自己喝酒,害他犯了旧疾而自责吗?
“微臣参见皇上。”宋太医听了梁缘殿的急召,匆匆就从府里赶了来,虽说太医院每夜都有留人值班,但皇上的病,一般太医是不敢轻易请了命去诊的,而一直以来为先皇诊病那位太医,也恰是他的父亲,自先皇驾崩后就随着去殉葬了。
宋太医名唤宋子承,大抵也是子承父业的意思,他如今还年轻,将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凭得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也在贵族千金中颇有声望,身体尚好的母亲也盼着他能早日将医术传给下一代,以免断了香火。
“不必拘礼。”顾凰翊躺在龙榻上,还被乔倾月扔了一席被砸在身上,事后他给众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退下。
小景子微微躬身,正准备同夜栀一起离开,乔倾月却二话没说坐到龙榻上去了,在顾凰翊的双腿边上瞧着:“我不走。”
两人一同转身,讶异地看着乔倾月,一个劲向她使眼色,想劝她随自己一起出去候着,或者干脆直接回雨霖宫歇息,可这小女子偏偏不理会。
“罢了,让倾妃留下吧。”顾凰翊抬眸看了乔倾月一眼,又轻轻将双眼闭上,摁了摁眉心。他自是知道乔倾月打的什么心思,怕是真有些小愧疚,想留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她的棠梨雪酿伤了,更怕是……这家伙疑着自己演戏唬她呢。
宋太医见顾凰翊额上布了薄薄的一层汗珠,向前一步朝乔倾月行了揖礼:“还请娘娘暂且起身,容臣为皇上把个脉。”
乔倾月听话地起了身,还不忘瞪了顾凰翊一眼。不是身强力壮能应付得来宫中所有嫔妃对他的索取吗?不是日日求欢饮烈酒取乐吗?跟其他嫔妃在一起欢乐偏偏没事,怎她带着棠梨雪酿来摸个底细就成这样了呢?
莫非……在演戏。
这么想着,她又忽然向顾凰翊投去了凛冽的目光,瞅着他,狠狠地瞅着他,有些咬牙切齿:“宋太医可要好好诊。”
宋子承轻轻颔首,将手搭到顾凰翊的脉息处切脉,双眸轻闭,疑惑了。他不曾记得皇上有过胃疾,即便是今日饮酒招来了病情也不应是如此脉象,这胃疾显然已久,并且程度不轻不重,还倒不像急性。
这如何……会是皇上应有病症?
“子承诊得如何?若是没有什么大碍,朕歇息一夜也就好了。”顾凰翊仍未睁眼,却察觉到了宋子承的疑虑,于是开了口。
宋子承起身,又行揖礼,言语上不温不冷,听不出感*彩来:“皇上只是胃疾复发了,臣开几服药便是。只是,皇上万不可再饮酒了。”
胃疾复发,不可饮酒。乔倾月抓住了这两个关键词,许是她平日真的太不关心皇上了,竟不知皇上还有胃疾?可不能饮酒这点她着实是看不出来。罢了罢了,自从他还魂后净是怪事。
“如此倒是我的错了。”乔倾月撅撅嘴,倒也没有再坐回龙榻去的意思,反而拂了袖,转身就走,“皇上好生歇着吧,我先走了。”
顾凰翊睁开双眸,看着乔倾月离开的背影,只是轻笑,却也没出任何声响,一挥手又吩咐宋子承退下了,小景子方才进来问东问西的,可他也不由他多问,只道:“倾妃喝了不少,派几个人随行送她们回去。对了,雨霖宫的醒酒汤备好了吧?”
小景子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后又呈了中药上来。顾凰翊在21世纪一直吃着奥美拉锉这些西药,却知慢性病总要中药调理才会好些,倒希望这宫中金贵的中药材能将他的胃养好了。
此刻,月上梢头,深宫之中暗无光亮,只偶见几盏燃了烛的灯笼挂在墙沿,勉强照明,溜过罅隙的微光,衬下斑驳的树影。梁缘殿吩咐来的两位小宫女掌了灯走在前面,身后还随行了两位侍卫,让这二人有许些不自在,毕竟夜栀功夫了得,乔倾月平日让她一人随行惯了。
“娘娘,你喝得有点多。”夜栀走在乔倾月身侧略偏后的位置,见她侧脸面色红润,走路隐隐有些不稳的样子,有些担心自家娘娘真的醉过去。
乔倾月不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不过是酒性不烈的棠梨雪酿,顾凰翊尚且没有喝得大醉,只是犯了胃疾,她几乎杯杯斟半,又怎算喝得太多。
回了雨霖宫,顾凰翊的吩咐比两人早到许久,水儿早已备好了醒酒汤等着乔倾月回来。她竟都不知他是何时吩咐下来的,或许是她刚刚带着酒坛踏入梁缘殿的时候?乔倾月喜欢细心的男子,这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可此人偏是顾凰翊就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啊,为什么不行?乔倾月心里觉得别扭。
最初是的确不行的,她接受不了自己夫君作为当今皇上竟活得如此浑浑噩噩,那如今呢?如今……她好像又习惯了以棋子的身份在后宫自处,她习惯了与皇上毫无瓜葛。
“娘娘,喝了醒酒汤,洗漱更衣就寝吧。”水儿端着醒酒汤过来,递到乔倾月的手上,亲眼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才算放心。
她也是没想到,皇上居然对自家娘娘这么上心。不过,皇上好像对所有人都这样上心,哪怕是婢女呢。这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回到了温暖的被窝之后,乔倾月的确觉得头有些昏沉,也就是喝过了醒酒汤,才不至头昏脑涨地倒头就睡,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夜栀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话想说?”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