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这才略微放了心。史神医却交代道:“这些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要是庾小将军能遵从医嘱,少发怒、少生气、少饮酒,少逞匹夫之勇,别再受伤,就算是活到八十岁也没有问题。”
就说了一大堆禁忌给沈沅钰听。沈沅钰叫丫鬟拿了纸笔进来,一一记录下来。又和史神医讨教了半天,送上一个厚厚的红封,史神医毫不客气地拿了。沈沅钰这才亲自送了他出门。
临走时,史神医道:“府上后厨这道红焖肘子做得油而不腻,不错不错!”
沈沅钰感念他对庾璟年的病情尽心尽力,便道:“不若这样,我就做主把这个做红焖肘子的厨子送给神医了,日后您什么时候想吃,只管叫他做来。”
史神医连连叫妙。出了一趟诊,不但诊金不菲,还白饶了一个厨子,他深感没有白来。
沈沅钰又把什么“红烧狮子头、叫花鸡”之类的大鱼大肉打包了好些份,让史神医拿着回去吃。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子这才走了。
坐在马车上,史神医想起沈沅钰的那份认真劲儿,眼睛中那份坚定不屈的光芒,不由喃喃道:“姓庾的这小子还真是好福气,若是沈小姑娘真能管得住他,说不定日后真有长命百岁的那个福气呢。”
说罢就看着沈沅钰给他打包来的大鱼大肉叹了一口气,“鱼生火肉生痰,我老人家若是再这么大吃大喝下去,恐怕用不了几年这把老骨头也要交代在这上头了。”明知道是这样,可他就像是庾璟年一样,有些习惯根本就戒不掉。
史神医默默地道:“要不然我也娶个媳妇回来,看着点儿我,帮我改掉这些坏毛病?”
不说史神医有感于沈沅钰的坚持,动了娶妻的念头,且说沈沅钰把史神医说的那些条禁忌一一理顺了一遍,又拿了纸张来誊抄了几份,这才拿着去见庾璟年。庾璟年正歪在床上看书,见沈沅钰回来了,就把书本丢到了一边,迎上来喜道:“你回来了?那老家伙走了吗?”
沈沅钰点了点头,道:“史神医给你开了方子,我便送他走了。他说咱家后厨的肘子做得好吃,我便自作主张,把那厨子也送了给他。”
“你做主就是!”庾璟年自然不会理会这等小事。见沈沅钰手里拿着几大张纸,叫了丫鬟进来,要把那纸贴在内室里头的墙壁上。就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沅钰道:“这是史神医的医嘱,我怕你忘了,就一条条记了下来,贴在床上,免得你给忘了!”
庾璟年听见“医嘱”这两个字就有些生理厌恶。忙道:“什么医嘱,拿来给我瞧瞧。”就从沈沅钰的手中拿了一张纸来看,先就见着自家媳妇的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意态风流,比自己的那笔字强上几条街去。
然后看到那一大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禁忌事项,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庾璟年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他颤抖着双手,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把这些禁忌事项看完了。最后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颤声道:“阿钰,咱以后,真的要按照这个来?”
“自然!这不是为了治好二爷的病根吗?”
庾璟年都快哭了:“不许喝酒,不让吃肉,不能生气,不许受伤……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许,苦行僧也不过如此了吧?这个样子,做人还有个什么意思?”
沈沅钰认真地看着庾璟年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沈沅钰泪盈于睫,显得特别的可怜。
“二爷若是不想英年早逝,让我当寡妇的话,还是听从神医的医嘱吧。我会监督你做好的。”
沈沅钰又来帮她顺毛:“二爷放心好了,我会陪着你的,你不喝酒我便也不喝,你不吃肉,我便也不吃,总要和你同甘共苦的。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庾璟年想到未来要过的日子,就觉得生无可恋。眼见自己这是掉落火坑,再也爬不出来,终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临晕倒之前就听见沈沅钰特淡定地吩咐蕊心道:“蕊心,去把这张禁忌清单贴到你二爷的书房里去,贴的越醒目越好,让你二爷没事儿的时候好好看看,时时警醒。”
第二天就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沈沅钰一早上穿戴整齐了,先到了荣华院给王妃打过了招呼,又和庾璟年一同去芷兰堂拜别了老太太,这才乘坐着庾璟年那辆特别拉风的马车赶往乌衣巷。
在婆家的时候,要给娘家长脸,在娘家的时候要给婆家长脸。庾璟年那辆马车就是给沈沅钰撑面子来的。
庾璟年不爱坐车,本来是想骑马来的,不过却被沈沅钰无情地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伤势还没好呢,万一用力过猛伤势开裂了怎么办?史神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做剧烈运动的。
庾璟年发现史神医已经快要成了沈沅钰的口头禅了。动不动就拿史神医来压他。
想起昨天晚上和今天一早那苦得掉渣的汤药,和早餐上满桌的小青菜,清淡的没滋没味的饭菜,庾璟年就觉得胸口一阵酸涩,真的好想哭一哭怎么破?自己费劲巴力的娶回来的媳妇,看得到却吃不成不说,不到两三天就把自己管得死死的,偏偏自己还很享受那种无微不至被她照顾的感觉,所以小青菜虽然不合口味,到底还是捏着鼻子吃下去了。
将军大人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丫头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
沈府中门大开,沈昀带着一大帮子侄亲自到门外迎接。本来没有岳父亲自接出来的道理,可是庾璟年失踪了半年之久,亲迎的那天突然出现,沈昀惊喜之余,却没有来得及和这位新姑爷说两句体己话,这几天建康城中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连沈昀这样老谋深算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因此便亲自迎了出来。
至于周氏,比沈昀更甚。沈沅钰月事未至的事她是知道的,本来换作平时就与琅琊王府商议晚些成亲了,只是当时此事牵连太大,动辄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所以也就硬着头皮把女儿嫁过去了。
后来庾璟年忽然出现,周氏惊恐之余却又担心起沈沅钰来。所以也早早叫人用软兜把她抬到门口等着女儿女婿。
蕊心撩了车帘子,沈沅钰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门口这么兴师动众的,就觉得眼睛微酸,“娘,您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
庾璟年紧随其后,大踏步地上前给沈昀和周氏见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沈昀见小夫妻两人满面春风,眼角眉梢俱含着盈盈笑意。下车的时候,庾璟年怕沈沅钰摔着了,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可见这对小夫妻新婚之际,感情正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沈昀便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庾璟年,他果然是个疼媳妇的人。“贤婿免礼!”
周氏见庾璟年穿着一件大红绣仙鹤瑞草五蝠祥云纹的袍子,系着五色同心绦,自打从北燕逃回建康之后,庾璟年身上的那股子咄咄逼人的精悍之气就收敛殆尽了。此刻看起来风度翩翩优雅俊秀,已和周氏初见之时大有不同,和老一辈的建康第一男神沈昀站在一处,竟没有失却多少风采。那个曾经和沈沅钰退婚了的郗杰比起来,就显得多了几分油头粉面的华而不实。
周氏越看越满意,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闺女。
庾璟年和沈沅钰又与平辈中人纷纷见礼,沈沅钰便把东西两府自家的兄弟姐妹一一介绍给庾璟年认识。
沈沅钰看见沈沅思和王芸也在,不由有些吃惊:“二姐姐、二姐夫,你们怎么来的比我们还早?”
沈沅思就笑着拉了沈沅钰的手道:“知道三妹妹和妹夫今日回门。我与你二姐夫昨日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