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姑姑去世了?”
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刘全德和李默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有些富态的中年人,正忙活着面前茶几上的一套茶具。只见他娴熟地烧水,洗茶杯,沏茶,然后将一小杯茶放到刘全德面前。
“两年前走的,脑血管爆了,在医院治了一段时间,想着你们也来不了,所以也没给老家发电报。”说完这几句话,中年人喝了一口茶,靠在了沙发上,神情很是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刘全德神色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又问:“姑父身体还好吧?”
“他啊,好着呢,去年退了休,厂里也不怎么来,最近去欧洲旅游去了。这个,是你儿子?这么大了?”
“哦不是,是来的路上认识的。他娘出了意外,过世了,我让他先跟着我,回头再帮着找找看他的家人。”
“路上捡来的?”中年人鼻腔里发出两声哼哼,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讥诮。他从茶几下面抽出一根雪茄,拿打火机点上,连着嘬了几口,然后仰靠在沙发里,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过了一会,开口说道:“你自己都在逃难,还管这种闲事。”
“还是个孩子,遇上了,总不能不管。”
“哼,你这一路过来没有看到吗,没得吃没得住的难民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自己三顿饭还没着落呢,操这闲心。”
刘全德被这么一顿数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若是换了以前,他早就站起身走人了。可他却只是搓着手,有些局促地陪着笑脸。三十几岁的人了,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且低头。
然而旁边的李默显然还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去。刘全德一把没能抓住他,只听见哎吆一声,冲出去的李默撞在一个人怀里,把那人撞得蹭蹭蹭倒退了好几步。
坏了!刘全德心里暗叫一声,赶紧上前一步,帮着去捡洒落在地上的文件。站起身来时,他看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中等个子,头发随意地扎在后面,穿着一件蓝色碎花连衣裙。
女人接过文件,说了声谢谢。她说的是广东话,刘全德也想用广东话说不用谢,却不知道怎么说,便憨憨地笑了笑,拉着李默站到了一边。女人看了李默一眼,转身走到中年人面前,将几份文件递了过去。
中年人从衬衫口袋抽出钢笔,看也不看,刷刷刷地签好了字,然后一边将笔收起来,一边用上海话问:“今朝几只股票都跌了不少,阿有听到啥个消息?”
“没有,我上半天忙得要死,报纸都没来得及看呢。”
“哎吆,看啥报纸啊,打电话问问黄经理呢。”
“我不高兴打,要打你自己打。”
中年人呵呵干笑了几声,指着门口的刘全德说:“艳红,这位是我老家来的表弟,你先带他去厂里参观一下,然后根据他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给他安排一下。他带着孩子宿舍是不能住了,你帮他看看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租一间。全德,这位是李经理,你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了。”
刘全德拉着李默走出了办公室,李艳红边走边用宁波话问道:“现在内地的情况怎么样?”
刘全德摇了摇头道:“不大好,所以来香港寻口饭吃。”
“老家还有什么人吗?”
“没了,李经理,你是宁波人吗?”
“不是,我是广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