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贞在忙乱中看了娄焕之一眼,奇道:“你认识蒲城县令?”
娄焕之道:“学生是从蒲城县学被荐去国子学做生徒的,曾经见过蒲城令。”
这样一个哭唧唧的少年竟也有如此勇气,吉贞不禁要对他侧目,遂点头道:“可以,你会骑马吗?”
“不会。”娄焕之汗颜,“我可以跑着去,我跑得快!”
吉贞闭了一下眼,无奈地说:“那你从角门出去,路上小心。”
天色很快黑下来,桃符在堂上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时去角门上张望,始终不见娄焕之身影,那郭罡在宫外叫嚷个不停,要进来谒见清原公主。桃符走回厅堂,不见吉贞身影,四处寻找,见吉贞坐在后苑池塘边,对着一池子影影绰绰的荷叶枝干出神。流萤在她裙裾间上下飞舞,最后停落在鬓边,如花钿般忽明忽暗。
桃符有些担忧,“殿下,娄焕之还没回来。”
“一来一回,要些时间。”吉贞这才动了一下,她偏头看了看天色,“兴许天黑迷路了,他毕竟还小。”一说娄焕之,又想起戴庭望,吉贞振作精神,对桃符道:“有别的侍卫在外面,让庭望回来,刀枪无眼,别伤着他。”
桃符称是,虽然对武威郡王十分有成见,此刻还是不得不感叹,“郡王在就好了,有他在,我们也不用这么手忙脚乱了。”
吉贞的声音顿时冷了,“他是神仙,能以一敌百吗?快去叫庭望回来。”
桃符奉命,到宫外背人处对戴庭望招了招手,戴庭望才听着郭罡大放厥词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搠他一刀。他忍着气,哼一声,收刀便要往宫门里去,背后却大喇喇搭上一只手,那郭罡冲着戴庭望的脸一笑,说:“好小子,是殿下传你?我有事要启禀殿下,正好和你同去。”
他怕夜长梦多,不多时要有救兵来,索性大起胆子,将戴庭望胳膊一扯,就要拉着他一起踏过门槛。忽觉眼前寒光一闪,郭罡遍体冷汗,慌忙躲开,保住一条手臂。
戴庭望横刀一挥,鄙夷地骂道:“长得跟猪一样,也敢去污殿下的眼。”
郭罡大骂道:“怎么你们殿下还是冰清玉洁的节妇么?听说清原公主不思修道,来蒲城后日日与澄城公主厮混,玉京宫中蓄了无数面首,疑有许多突厥余孽,沙陀奸细,我正要进去一探究竟,为国除害!”
郭氏的家奴蜂拥而上,将郭罡扶起,也亮出兵刃,要硬闯玉京宫。郭罡见玉京宫侍卫被家奴一顿痛殴,宫门大开,他插着腰惬意大笑,正要亲自擒拿了戴庭望,不意被人一脚踢中腰眼,滚落到台阶下,戴庭望大喜,来不及去看是谁出手相助,正要一刀敲昏郭罡,却被人揪住后领扯到一边。
来人呵斥道:“庭郎,你还胡闹?”
戴庭望愕然,欢欣未及眉宇间,先惊声叫出来:“叔父!你怎么来了蒲城?”
戴申拧眉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人群外一名骑在马上的女子也跳下马来,轻盈地走到郭罡面前,一脚踩在他胸口,她俯身打量着郭罡,笑嘻嘻道:“咦,果然长得好像猪呀,真不愧姓郭。”
“寿光县主。”桃符恍如隔世地看着这宛如天降的两个人,还有戴申随行的数百名侍卫。郭家家奴见黑压压的铠甲侍卫围上来,都变了脸色,护着郭罡后退。桃符顿时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堆起笑容对寿光道:“多谢县主解围。”
第32章今夕何夕(五)
戴申宛如天降神兵,惊退了郭罡,安抚了玉京宫众人。戴庭望想到若非戴申赶到,恐怕玉京宫的宫门都要被郭罡踏平,深感自己力薄,一时有些沮丧,跟在戴申后头进了厅堂,见吉贞坐在堂上,一张面孔被昏暗的灯影照得宛如明珠般熠熠生辉,他禁不住露出笑颜,快步走到吉贞身边,小声说:“殿下,他们走了。”
吉贞在戴庭望手腕上一按,将他拨至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并肩而来的戴申与寿光。
戴申与吉贞亦是凉州一别后再未谋面,见惯了惊涛骇浪,他对曾经和自己有过婚姻之约,终究还是失之交臂的骄矜公主并没有许多恨,颇平静地看一眼吉贞,他恭谨地行礼,“臣戴申见过殿下。”
“蝉姐,”寿光穿戎装,手里把玩着马鞭,她灿然一笑,像个凯旋而归的儿郎,“我刚刚替你臭骂了郭罡一顿,这个礼,可以免了吧?”
“多谢你救命之恩,”吉贞不以为忤,骄纵的寿光自幼就和吉贞不和,见她平安回来,吉贞宽慰之余,也忍不住要刺她一句,“滕王妃在京中整日以泪洗面,怕你要和流民为伍,衣食无着,我看你过得很好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苦?”寿光抢白了她一句,玩弄够了那只马鞭,她脑袋一歪,瞥一眼戴申,唇边含着骄傲又甜蜜的笑意,“辛亏我遇到了他,才脱离了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