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命将作监的人退下,吉贞质问徐采。
徐采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太显眼,他退后几步,走在树荫下,对吉贞微笑道:“将作监的人请臣来给各处亭馆楼阁题词。”
吉贞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要讥讽他,“徐郎文采天下第一,银台门一群待诏都不及你?”
徐采默然,隔了一会,才老实说:“臣听闻有言官奏称此处建筑逾制,一时好奇,混进来看看。”
吉贞不置可否,“哦?”
途经正殿,徐采指着屋脊上的脊兽,“看形制,的确逾越。”他侧眸一看,见吉贞面色如常,他停住步子,转向吉贞,“殿下许可的?”
吉贞不答反问,“你看这里风景如何?”
徐采环视四周。有风穿廊而来,掀起他的衣阙。他弹指一触廊下挂的走马灯,看着它滴溜溜转。徐采一笑,说道:“逐队随行二十春,曲江池畔避车尘。人间胜景,更难得是清静。”
吉贞坐在围栏上,手指拂过脸颊上的发丝,清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她也带了笑意,“听说你在京都时,是最会享乐的一个人,你都说好,想来太后也不会太嫌弃。”
“太后?”徐采讶然。他放开走马灯,正色道:“太后可知道这事?”
吉贞狡黠地一笑,“这是给太后明年的寿礼,我要给她的惊喜,她怎么能知道?”
徐采恍然大悟。他一时嘴快,半真半假地笑道:“万幸万幸,我本来还打算倾家荡产赁这旁边的一间小宅院,还好尚未下定,否则要悔之晚矣了!”
吉贞笑乜他,“怎么,怕有人夤夜造访吗?”
“不怕。”徐采道,“只怕来的是不想见的人。”徐采凝视着吉贞的面孔,见她眉头一拧,是要发作的征兆,他立即抬起眼来,作势左右看了看,说道:“也是,听说太后最近为了伏沛的事焦头烂额,估计也没心思来这里闲逛。”
吉贞摇着扇子,说:“不给郭佶,一时也找不出得力的人,难办。”
徐采依廊柱而立,低头思索。见他们两个是长谈的姿势,桃符命随行人等都退下了,只拉了戴庭望,在不远处看湖景。廊下有片刻的静谧,徐采抬头道:“郭佶势大,女儿又即将封后,随意派了人去东川,怕反而引起祸患。不如暂且许了他。”
吉贞摇头,“政事堂拟自今年起,不许节度使再兼领数镇,郭佶领东川事,政令就难以施行了。”
徐采发出轻轻一声笑,“驳了郭佶,难道这政令就能畅通无阻了?殿下忘了威武郡王吗?一人兼领三个重镇,有他这个幌子在,别的节度使又岂肯岂遵循太后的旨意?注定没用的政令,不如不提。”
“难道东川就轻易让给郭佶吗?”
“东川节度使名存实亡,郭佶已经在东川盘踞数月了,只差一个名头。陛下索性把这个名头许给他,换些好处。”
吉贞笑道:“他能给朝廷什么好处?他那个女儿吗?”
徐采莞尔,“他那个女儿是丑了些,但陛下长成后何愁不能坐拥天下美人?殿下不必替陛下抱不平。”他沉吟片刻,“听说朝廷欲对岭南用兵?”
吉贞扇子一停,似笑非笑道:“你消息倒灵通。徐度仙人在街坊,心在朝野呀。”
徐度仙毕竟是他父亲,徐采不服,反唇相讥道:“殿下一个深宫中的女子,也不是无所不知?”
吉贞剜了他一眼,又徐徐摇起扇子,将扑上来的蝇虫赶走。
徐采道:“西北战事初歇,不宜再妄动。河北三镇龙盘虎踞,岭南郭佶恩宠正盛,废除藩镇可自岭南着手。陛下可借大婚之机,将滕王软禁在京,待南诏群蛮扰边,朝廷派兵往岭南御敌,借机废除岭南经略使。滕王虽为王叔,多年偏安一隅,也无力抵抗。待滕王归附,陛下趁势在各镇设置监军院,扼制边军,西北三镇自然没有二话。郭佶为换取东川,也无异议。届时温氏远在范阳,即便不肯,其余各镇相继点头,他有什么理由阻挠?”
吉贞沉思许久,说道:“也只能勉力一试。”
及至九月初秋,吉日前夕,郭佶携女入宫,晁延寿不甘示弱,也亲自进京送嫁。滕王奉旨自岭南北上,戴度亦有使者赴京朝圣,除范阳外,几名节度使不约而同齐聚京都。而伏沛致仕一事太后也终有决断,准伏沛留京,改任检校礼部尚书,东川节度使一职暂且空悬。
吉贞欲召徐采来商议,徐采人没来,只回了个口信,称自己身无半职,进宫不便,吉贞闻言冷笑道:“这是要讨官的意思吗?”置气在宫里耽搁了半日,才命桃符去备车:“出宫。”
“殿下,姜将军来了。”郑元义通禀后,领着姜绍走进来,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奉了茶,他阴阳怪气道:“将军,有半年不见了,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