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贞错愕了一瞬,仓猝后退,要把戴庭望的手推开,戴庭望抱得很紧,她情急推不开,怕他还要造次,冷声斥责道:“戴庭望,你睁开眼看看我是什么人!”
戴庭望混乱的眼神终归恢复清明,那声毫不留情的斥责让他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懑。他沉默地放开手,低声道:“殿下。”
吉贞余怒未消,瞪了他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身往殿内走。
夜色掩饰了戴庭望发烫的脸,他执拗地跟在她身后。这环廊又长又弯,吉贞越走越快,戴庭望也跟着她东绕西绕,到了殿前,他又扯了下她的手臂,随即放手,“殿下,你别再想着他了。”他赌气似的说:“他对你不好。”
一看他满脸孩子气,吉贞的怒气也消弭了。她哭笑不得,睇他一眼,“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我知道!”戴庭望埋怨地看她一眼,架不住窘迫,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吉贞和戴庭望在廊上拉拉扯扯,桃符看了个七七八八,咋舌之余,难免觉得好笑,见吉贞一脸烦恼地坐在灯下,她送了一盏茶来,还没说话,憋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怕吉贞要骂,她忙捂住嘴,假咳几声,总算端正了脸色,说:“这孩子今天也是疯了。”
“别说了。”吉贞微恼。
“哎呀,”桃符看一眼刻漏,“娄焕之还没回来。”娄焕之好歹也是丹州刺史的庶子,若真走失了,也不是玩笑的,桃符不等吉贞发话,忙命左右出去寻找,嘴里犹自嘀咕,“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她满肚子的话,百爪挠心似的,哪憋得住,高举烛台走进室内时,又聒噪一句:“殿下,估计这几天庭望都羞于见人了,看他可怜,你可别骂他呀。”
吉贞“唰”一声将帷帐扯下,合衣卧倒,桃符隔帐听了一会,没有丝毫动静,以为她是熟睡了,便悄然离去。
翌日,吉贞用过早膳,才又想起娄焕之来,问桃符人找到没有。
“昨夜回来了。”桃符逡了吉贞一眼又一眼,那股促狭劲还没过去,她拖着长长的调子叹气,“可怜的焕之,殿下昨晚只想着我们庭望,都把他忘到脑子后头去了。”
吉贞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只说:“他是走回丹州去了吗?”
“倒也不是,是去找蒲城令的路上出了点事。”桃符在额头上一拍,不胜烦恼,“说起来……殿下,咱们宫里又多了位不速之客。我传他和焕之一起来见你吧。”这一个“又”字,余韵悠长,桃符苦于宫中寂寥,对最近的人来人往,简直兴奋难耐。
“叫他来。”吉贞满腹疑窦。
桃符才收起碗筷,娄焕之便来了,他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却走得飞快,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跨过门槛,正要叫殿下,背后却被人一把抓住,丢到一边,那人越过他先走了进去,跪地叩首,“殿下!”声音如云外的青雀般雌雄莫辨,清亮悦耳。
“你是什么人?”吉贞猝不及防,劈头便问。跟随娄焕之闯进来的少年,还跪在地上,仰头对吉贞咧嘴一笑,吉贞审视着他比中原人深刻的轮廓,不禁拢起眉头。
“殿下,奴的名字叫做包忽里,从小被包春收养,是他的儿子。”少年丝毫不畏怯,朗朗地说,“武威郡王说殿下最喜欢英俊听话的小子,所以叫奴来服侍殿下。”
吉贞漱口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她将茶瓯重重地往案头一撂,怫然道:“滚回去!”
“殿下!”娄焕之见包忽里被骂,立即诉起苦来,“学生昨日要去蒲城县衙搬救兵,路上遇到这个蛮子,他非要学生先领他来玉京宫,学生说不可,玉京宫被强敌环伺,急需救兵,他说自己可以一敌百,完全不把郭罡那些人放在眼里,定要先跟学生来宫里驱敌立功。”
包忽里也气呼呼的,转脸责备娄焕之,“你磨磨唧唧话好多,要是乖乖领我来,那些人必定被我三拳两脚全都赶走。”
娄焕之反唇相讥,“你怎么不跟殿下说,你把我打晕了,自己也迷路了,害的我没搬来救兵,殿下险些罹难……”
吉贞深深吸口气,打断他们两个的童言童语,“都下去。”见那包忽里麻利地起身,一副到了自己家的姿态,吉贞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往门外一指,她说:“你,回范阳去。”
包忽里眨了眨眼睛,“殿下,郡王把奴送给殿下了。”
“你们郡王的大礼,我不敢收,”吉贞对桃符喝道:“去叫庭望把他丢出去!”
“殿下,”桃符忍俊不禁,“庭望从一早就没出过房门,饭也不吃!”
“那叫别的侍卫……”吉贞话还没说完,那包忽里已经眼睛一转,窜出门外溜得不见人影,只有满脸委屈的娄焕之立在面前,吉贞闭眼,揉了揉额角。“桃符,”她气若游丝,“去打听京城的人什么时候到,把寿光和伏大娘子接走。还有,伏沛的病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