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泌衣裳都脱了,被子一掀,浑身半点遮掩都没有,他忍不住笑出来,一边说没有,被吉贞碰到绷带,眉头却飞快皱了一下,说道:“是旧伤崩开了。”见湿透的绷带隐隐透出一点血丝,遂收起玩笑的心,咬牙将绷带解开。
“我来。”吉贞随意披了件衣裳,取剪刀裁了干净的布来,目光在伤口上一掠,便小心翼翼缠了起来。温泌忍着痛,见她蹲在身侧,乌发披散,衣衫凌乱,从背到腰的曲线十分袅娜,心里便有些作痒。目光居高临下,自眉眼到双唇盘旋,他开口道:“嗯,我想……”
吉贞察觉到他身上紧绷,啐了一口,包扎好伤口,埋怨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贼心不死?”
温泌笑着靠在床边,看着吉贞在地上来来回回忙碌,随口道:“这算什么?谁打仗能不挂伤的?”知道不是窃玉偷香的时候,他硬把满腔旖旎压下去,捡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说道:“你要去平凉,这就走吧,戴申很快会追过来。”
吉贞背对他整好衣裳,回过身,又是一名骨清神秀、手脚伶俐的小侍从。她攒眉看着他的伤,说:“你连医官都没带,谁来换药包伤?”
温泌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单你还好,晁氏那一家子,太碍手碍脚了。”不等吉贞开口,他掩住她的唇,在吉贞耳畔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在平凉等我。”
夜色已至,士兵在外问是否要拔营,温泌应了一声,放开吉贞,走到门口,见连日的暴雨之后,竟然是个晴朗的夜,皓月当空,秋虫低鸣,悠悠凉风吹得枝叶摇动。温泌指着即将圆满的明月,赞道:“好兆头。”
吉贞心中不快,本想刺他几句,见温泌抬头看月的侧影,也微笑了,说:“这月亮很快就圆啦。”两人看了一阵月,温泌率兵离开榆中。
吉贞则在榆中歇了一晚,翌日待要启程去平凉,才得知晁氏落水之后,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只能在榆中又滞留了几日,延请大夫来治病。
自榆中河桥一战后,此处的百姓大多已经背井离乡逃难去了,城中空寂,在衙署后堂居住,倒也安静,吉贞一面等待晁氏病愈,遣侍卫去城外打探消息,得知温泌大军翻过皋兰山,往河西方向而去了。
旬日后,晁氏病愈,吉贞书信一封给杨寂,命他往平凉来接应,侍卫将信送至驿站,带回来一个喜讯,“晁公和韩将军克服了武威。”
晁氏一家闻讯,十分欢喜。吉贞见晁氏脸色虽然憔悴,但已经能走动了,遂下令道:“去平凉吧。”各自收拾了行囊,待要启程,侍卫来报,称晁小郎君不听劝阻,独自往武威方向去了。
“把晁小郎君找回来。”吉贞忍住怒气,对侍卫道。
这一耽搁,又不能成行,等到入夜,晁小郎尚不见人影,晁氏一家心急如焚,吉贞也不好径自去歇息,只能在灯下枯坐。
秋风吹得灯花猛地一跳,吉贞从浓浓的倦意中惊醒,回首望去。她在军中时日颇久,兵戈撞击甲胄的声音十分熟悉,恍然惊闻铿锵之声,吉贞匆匆起身,拉开房门,“天泉”两个字还没出口,她的面色骤变。
熊熊的火把下,戴申那张脸平静无波。将昏迷不醒的晁小郎君丢在一边,随意打量着周遭,他看一眼孤立无援的吉贞,慢慢将刀送回鞘中。
第75章旧涧新流(八)
戴申信步闲庭,走进房内。椅背上还晾着温泌临走那日换下来的蜀衫,戴申曾在马上中温泌一箭,对这件蜀衫印象深刻,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温泌在榆中停留过?”他把蜀衫抛到一边,问吉贞。
吉贞在初始的惊愕后,迅速镇定下来,她淡淡道:“他已经离开有些日子了,这里只有手无寸铁的妇孺。”
吉贞对戴申而言,确实毫无威胁可言。他赶了一天的路,已经疲惫不堪,径自倒了几杯冷茶,一口气喝尽。士兵送了水来,他仔仔细细洗过手和脸,掸了掸衣襟,然后卸下兵器,扶案落座。
和温泌不同,他再疲惫,也是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天生的傲慢孤冷镌刻在骨子里。
被他高深莫测地盯着,吉贞面不改色,“夜深了,陛下在这里,多有不便……”
“嫌不方便,你可以滚出去。”戴申冷嗤一声,不再看吉贞,他径自走到床边,倒头闭眼。
吉贞默不作声,从地上捡起温泌的旧衣,抱在怀里,走至院中。衙署被围得密不透风,想必榆中现在全是戴申的人手,插翅也难逃,吉贞被引进侧房,见晁氏一家蜷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她一颗心是彻底沉入了谷地。
后半夜无风无浪地过去。翌日,士兵们缓过气来,将这一众俘虏当成奴婢使唤,晁夫人被迫领着几个娇贵的女儿洗衣造饭,泪水涟涟,大约是得了戴申的嘱咐,倒没有人敢轻慢吉贞,只把她丢在房里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