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尘垂了眼睫,想到这点总觉得有些失落:“你不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他曾嫉妒了沈逸川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在北洲雪原被她砍了那么多刀,如今又苦心经营这么久。如今得偿所愿,反倒生出不安来……他害怕卑劣阴暗的人无法真正拥有光明,害怕沈逸川的话是真的,害怕他会在她的眼里看到犹豫和动摇,更害怕她的那丝摇摆会将他深深刺痛。梅娅莎完全搞不懂老大的心思:“可是温小姐这不是已经跟老大在一起了吗?”季明尘想起今天温瑶的话,没有应声。梅娅莎又说:“再长情,那也都是会被磨没的,温小姐或许是个慢热长情的人,但她更是个心性坚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她不会做糊涂选择。”季明尘豁然看向梅娅莎。客厅安静半晌,他吩咐道:“帮个忙……”梅娅莎:“?”复古的皮质沙发上,那容色清冷绝色的男人似有所悟地弯起眉眼,落满烛光的桃花眸好似星辰闪烁:“这话不能我来说,再过几日你们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透露给她……”梅娅莎本来没懂,愣了片刻后恍然大悟。不愧是他们老大,简直心机拉满,主动诉苦会有刻意卖惨告状的嫌疑,但是他人转述就不一样了,那样只会显得当事人更加可怜更加无辜!对此,她连忙点头:“好的老大,这就安排!”……古堡别墅一层,某会客茶间。头带黑色斗篷帽的男人终于没忍住放下帽子,露出张横着刀疤的脸,他眉头深拧,看向客座中央的男人:“头儿,你说明长官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远道而来,他就把我们晾在这一整天?这就是他们东洲十四区的待客之道?”另外一个斗篷帽男人也猜测:“他难道还真受了重伤,昏迷得动弹不得,人事不清了?”“他可是季明尘,整个北洲都没人会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就会被一刀捅了心脏?假的吧!”左右两边的斗篷男你一言我一语,唯独中间那个长相凶煞的男人轻轻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什么也没说。没多久,大敞着的小厅门口出现了道白衣身影。褚卓诚抬眼看向那闲庭信步进来的男人,搁下茶杯轻笑:“明长官倒是来得早。”季明尘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他也懒得跟对方虚与委蛇,仪态优雅地拿桌上的茶具给自己酌了盏茶:“说吧,褚长官来找我什么事?”只希望她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褚卓诚摸着胡子笑了笑:“倒也没什么,领主大人听闻明长官受伤了,特地让我亲自过来看看。”季明尘悠悠端起透明的茶杯,于白皙的手指间转了转。倏而,他低眸一笑,笑意虽温柔,眼底却透着冷意:“看我?他是看我死没死吧……”“明长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领主大人的亲生儿子,这世上哪有父亲会盼着亲儿子死的道理,我看明长官怕不是伤糊涂了……”季明尘没说话了,他轻轻搁下手中的茶杯,懒懒散散地躺靠上沙发背,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就那样看着对方,凉薄又充满审视。褚卓诚见人不给台阶下,也严肃了脸色:“明长官,我希望您能明白,东洲十四区也隶属于东洲,就算你们的生态圈足够完善,您目前也还没本事独立于东洲之外。”季明尘不以为然地垂眸:“所以?”“所以我希望您能配合领主大人,把你们基地的研究资料和觉醒剂上交给东洲区总部再做分配。”季明尘手指轻敲椅背,讳莫如深的笑了下:“说了那么多,这恐怕才是目的吧……”褚卓诚见人如此执迷不悟,继续劝道:“我私以为在领主大人眼里,您跟我们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您若是顺他的意,以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能力,领主大人还有什么会不满足你?”“但你若是执意跟领主大人对着干,真逼得领主大人一声令下将你这东洲十四区剔除在外,届时您这边境之地孤立无援能不能保住,那可就难说了……”“你以为我在乎?”季明尘精致漂亮的桃花眸抬起,眸底漠然一片。褚卓诚一愣,他只听对面男人低笑了声,旋即琅琅似玉的清润嗓音又回荡在布局优雅的茶厅:“别说东洲十四区,就是整个东洲乃至所有的人类生存区,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教我做事,我也不介意把这所有的一切毁给你们看,信么?”褚卓诚如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季明尘也浑然无畏地与他对峙。片刻后,褚卓诚率先低眸笑:“清者能自清,但这浊者,是自清不了的,明长官以为您这样做就真能独善其身,与领主大人划清界限?”季明尘目光未挪,一向温柔含笑的眼眸却因这话瞬间腾出杀意。褚卓诚深知他的痛处是什么,故意道:“我觉得这做人呢,还是不能忘了自己来时的路,不能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又是怎么拥有这身强大的血脉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没有领主大人,就没有明长官您,同样的,没有东洲第一区,您这东洲十四区也无法发展至今……”季明尘心情阴郁到了极致,可就在他准备直接动手时,手腕的银镯不巧磕到木质沙发扶手,两向碰撞,发出轻轻的脆响声。指尖火点也因此不留痕迹地湮灭,他于是又抚摸着银镯缓缓放下手,那股压抑的戾气也有所收敛。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想……如今不仅他的伤还需要再养养,温瑶还需要整个东洲十四区护着慢慢成长……他可以不在乎这所有的一切,但他不能把现在的她置于危急险境叫人无家可归。季明尘于是扯了下袖口,朝对面的男人微笑:“倒是辛苦褚长官当这个说客了。”“那咱们就各退一步吧,资料我亲自整理好给您送去,但异能觉醒剂恕我暂时留有他用。”……雷雨夜,玫瑰园教堂。忽然的闪电映白了整片玫瑰园,无数被冷雨浇洗的鲜艳花朵疯狂摇曳,深蓝色的幕布天空,映着血一样的玫瑰花海,布景华丽又显阴森……待抵达灯火通明的教堂内,季明尘收了缀满雨珠的伞,抬步朝着顶阁而去,他每上一步台阶,脑子里便会有道声音在回响:“你这个小杂种,小贱种!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哥哥!”“季明尘,你丧尽天良,杀兄弑母,你就是个天生恶种……”“哈哈哈哈哈哈摆脱?你以为你摆脱得了吗?那些孩子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明白吗!?”“是他们的生命成就了你,你生来就是肮脏的罪种,除非你死,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们朝夕相伴七年,她身上全是我亲手训练的痕迹,你拿什么跟我比,跟我们拥有的过去比?”“她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真正依赖你,因为她与你本质上就不是一类人,她的心永远不可能在你这……”“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过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骨子里的肮脏龌龊……”“清者能自清,但这浊者,是自清不了的,明长官以为您这样做就真能独善其身,与领主大人划清界限?”“……”各种纷杂的,混乱的,来自无数人对他的谴责之声,像是在脑子里安装了什么循环播放器,不断地循环播放着。皮鞋底落在石台阶上一嗒一嗒地响,直到,那身着白衣的男人踱步到了教堂顶阁,白皙修长的手搁上了那座透明冰棺。他眉心深拧,忍着心脏与头部的撕心剧痛轻启薄唇,清润低沉的嗓音夹杂在窗外的雨声中:“哥哥,为东洲十四区,我能做的都做了。”“如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她能永远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