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看我今天真是在你们家丢人,不能喝酒还显眼,真是抱歉的很,把家里都弄脏了。”
“这是哪的话呢,我和国民都没有姊妹,家里也难得来几个客人,你能来我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醉就醉了嘛,说明你没拿我跟国民当外人看,你先躺会,我去给你端碗汤来,光顾着喝酒也没吃点东西了。”
“我去吧。”赵校长出来把刚刚盛的鱼汤端了进来递给胡娟。
喝完汤胡娟觉得胃里好受了许多,但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索性又端起茶杯,半杯茶水下肚整个人才觉得好多了。
“嫂子你们去吃饭吧,我好多了,坐会就好了。”
“那就好,还好是啤酒,不伤人,不过看样子你不怎么喝酒,我喝两三瓶也没事。要是觉得好一点就出来再吃点饭吧?不能饿肚子啊!”
三人这才又坐到饭桌上吃了起来。吃完饭赵校长让两个妇人进去看电视聊聊天,自己则又忙活着收拾起来。
房间的空调里不断的排除凉飕飕的冷风,但屋外始终闷热,空气中夹带着一股咸咸的汗味。到了下午灰蒙蒙的云层像一床巨大的棉被压在人们的头顶上,云层背后隐隐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闷雷声,渐渐的,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周围也似乎有风吹过,没多久,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的向清水镇袭来。
雨越下越大,窗户的玻璃也被雨点砸的啪啪乱响。
“这雨真大,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胡娟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雨点像雾一般的笼罩着整个世界。
“雨大晚上你就别回去了,我家空床多得是,晚上你就睡楼上我家女儿的房间,反正下雨了天也不热了。”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嫂子,等会雨小了我再回去吧。”
“这有什么,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事,晚饭还得自己做,就在我家吃了晚上要是一个人水上面害怕就跟我睡,让国民上去。”
“那再看吧,宿舍里就是太冷清了所以我才出来散散心的,还好这里有熟人,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好。哎!还是你们一家好,看着就让人羡慕!”
……
陈阿姨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她隐约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她越来越坚信胡娟肯定有什么说不出的难处,她在想,难道是她们夫妻间感情不和睦吗?要不然为什么她放着县城有家不呆着反而转调到乡下中学教书呢?但此时陈阿姨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些什么,心想她若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乱打听,谁都有自己的隐私和心底的秘密。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停下来,只是比开始稍稍小了一点。院子里积满了雨水来不及淌走,陈阿姨看着丈夫打伞拿着铁锹去清理排水沟,没一会院子里的水泥地面全部显露出来,雨水顺着排水沟一直流进院后的河里,河水早已经被两岸冲刷下来的泥水染成一片浑浊,清水河此时仿佛变得欢愉起来,她渴望接受容纳这新鲜的细流,即便这细流是浑浊的也能给整条河带来一线的生机和活力。没想到入秋的暴雨也能很快的将河面抬高那么多,我似乎又看见多年前的那条清水河依旧在那里奔驰流淌,她欢笑着连头也不回就穿过桥洞向下游奔去。我知道,等到雨停水退,不需几日这河水又会跟往常一样会被上游的工厂废水所吞没,那些路过的老人们常常会驻足看着这满河的污水脸上显得异常的沉重。是啊!这条不知道已经流淌了几许岁月的清水河养育了镇上世世代代的居民,而到了如今却又被镇上的人弄的如此的狼狈。如果不曾看见冬季枯水期河滩露出的黑泥,我们便不会看见往日里被清水河掩盖的疤痕;如果不是孩子们抱怨连一条鱼儿都钓不到的时候,我们便不会知道清水河已经被毒汁所伤;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了清水河的蜕变,如果不是这大雨给她短暂的换了时光,我就不会知道原来清水河是如此的悲壮。
雨水能让河流欢快,但却不能让世人解愁。
当雨雾笼罩大地黑夜降临的时候,万家灯火辉煌,点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冷漠的灯火如何能点燃人们内心深处的炙热。
晚饭的时候三个人没再喝酒,吃完饭各自洗漱完毕赵校长便上楼到儿子的房间睡了。两个妇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着家常,已经一整天了她们似乎还没有聊过重复的话题。陈阿姨暗自羡慕胡娟的保养的年轻打扮的时尚,羡慕她的苗条身材和静坐时优雅举止的模样。很快便联想到自己会给人什么样的映像呢?是粗俗的市井妇人?还是平庸的家庭主妇?自己的一双手光是老茧就好几个,就更谈不上纤细修长了,镜子里看到的脸庞倒是丰满滋润,但怎么比得上消瘦白净的脸蛋看起来俊俏呢?趁着看电视的时机陈阿姨偷偷的侧目打量着这个只跟自己相差一岁的女人来。胡娟此时穿着她的睡衣,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睡衣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这说明胡娟要比自己瘦很多;看电视的时候胡娟斜倚在沙发侧的靠背扶手上,静静的样子宛如一个年轻的少女一般让身体展露出曼妙的曲线;尽管带着眼镜,但她那双大而灵的双眼依然散发着动人的光。陈阿姨双手环抱在胸前,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凸起的肚腩和早已下垂的胸部,再看看这边的沙发已经被她硕大的臀部压的深深的陷了下去。这一切都让陈阿姨心里感到莫名的难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心里跟胡娟做对比,即便是在吃饭的时候她都感觉胡娟的吃相要比自己好看。“我这是怎么了?”虽然看起来陈阿姨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电视,但心里却早已波浪连连。
看了一会电视胡娟便说先睡了,陈阿姨便关了电视也一道睡了下来。关上灯两个人又开始聊起天来,当陈阿姨问到为什么她放着县城不住偏偏跑这么远教书的时候,胡娟突然沉默了,接着便开始抽泣起来。中午醉酒的时候她便哭过一次,现在又哭,陈阿姨觉得胡娟心里肯定有什么苦楚,而且还与她的家庭有关联,索性大着胆直接问到:“是不是跟爱人闹矛盾了?”她见胡娟没出声便又说:“你看我这人,就爱问长问短,你也别难过了,肯定是累了,咱们早点睡吧。”
胡娟已经停止了呜咽,两个人都沉默了。不一会,胡娟说话了。
“嫂子,我拿你当亲嫂子,就什么话都跟你说了,不然自个憋着也没人可以倾诉,心里难受。”
“这是怎么了?妹子。你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我跟国民为你做主。”陈阿姨跟胡娟开始以姐妹相称起来。
于是乎,胡娟就把自己从毕业去县城到转调清水镇中学的事叙述了一遍。
原来,胡娟十九岁那年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县城城关中学教书。后来经人做媒撮合嫁给了后来的丈夫洪自立,洪自立的父亲是当是县农行的行长,家境也不错,当时他自己也在农行上班,媒人带着洪自立来学校跟胡娟见了面,他一看胡娟的漂亮脸蛋当场就动了心,胡娟当时还是很犹豫,但后来经不住家里人跟媒人的催促,最后连学校领导也像媒人一样的老是做她的思想工作,三年后两人就结了婚。结婚当年女儿就出生了,一家人都是固定职业收入也不错,再加上洪自立父亲洪行长的地位,全家人在县城也是小有名气的,光是女儿出世就办了二十几桌喜酒,算是出尽了风头。那时候全国掀起“万元户”风潮,到处都有人想着做生意赚钱发财当万元户,洪自立早就蠢蠢欲动,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巨大优势,所以等孩子出生没多久他就辞职下海经商。一开始他从农行贷款从南方批发电子产品,后来又做起了布料服装,期间也做过赔本买卖,但有农行的靠山很快就又东山再起,打这以后他就更加小心谨慎了,到了九十年代他又到上海做起了建筑,最初是承包小工地后来逐渐做大,到最后规模越做越大,县城农行的贷款全书还清之外还成了农行的大主顾,打那以后他就一直在上海发展。前些年他让胡娟辞职回家做个专职的家庭主妇,天天看好孩子伺候好父母就行了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往学校跑,可是胡娟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喜欢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呆在一起,她没有听从丈夫的意见。就这样,渐渐地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后来丈夫没辙只好花钱请了保姆,而他自己又常年在外,没多久便在外面有了恋人。一开始胡娟还没有觉察,但慢慢的她就感觉到丈夫跟以前不一样了,每年除了过春节平时基本不回家,打电话也是说很忙没空。直到两年前胡娟事先没有打招呼就偷袭去看了他一次,结果她在丈夫的公司向一个职员打听丈夫的办公室的时候,职员指着她对迎面来的一位妖艳年轻的女人说:“老板娘有人找老板。”
……
还没等女人开口,胡娟就夺门而逃。回到家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搬去学校的宿舍,后来洪自立也知道事情败露了索性不再去管她。平时也只有女儿周末或是假日才来看她。她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寄给了丈夫,但丈夫就是不肯离婚。今年春节过后女儿来看她时说那个女人腊月里已经生了一个儿子,没过多久,丈夫的离婚协议书也寄来了。她无法再在县城待下去,尽管丈夫给了她一笔钱把女儿判给她但那些都不足以愈合她内心的创伤,正好她听说县教委正在给清水镇招聘新教师以及转调一些一定教龄的老教师,她便立即报了名。这样,她就来到了清水镇,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赵国民就在这个学校,而且已经当上了副校长。
陈阿姨不没想到胡娟竟然会有如此遭遇,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她很同情发生这种事的女方,而社会上这种有钱人在外面养小老婆的事早已屡见不鲜。她搞不懂为什么那些男人们明明已经有家有老婆有子女,为什么还要背地里在外面乱来。如果真的是男人有钱就变坏,那么自己现在应该庆幸这些年一直都是过着简单而又知足的生活,倘若自己家里也飞黄腾达起来的话,真的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有那么一天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陈阿姨紧紧的抱住胡娟,两个女人刻意压低的哭泣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会让无意听见的人不寒而栗。这哭声是如此的幽怨和苦楚,那沉闷的低音仿佛能瞬间洞穿世人脆弱的心脏,窗外小雨点洒落的声响把这些不安给轻轻的掩盖住,陈阿姨茫然的竟不知道她流下的眼泪是为了胡娟还是为了自己。
此刻,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彼此鼻尖呼出的气息也交杂在一起,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一片。她用手摸着胡娟的后背,肩胛骨像蝴蝶美丽的翅膀一样让人爱不释手,腰上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赘肉。她开始感叹生活的无奈之处,生活让这个中年女人拥有了令她羡慕的婀娜身姿却没有给她幸福生活的美满家庭,虽然自己现在已经肚大腰圆但却有一位称心的丈夫和一双值得骄傲的子女,那么,即便是身材的臃肿又有何妨呢?
胡娟在陈阿姨细声的劝慰中渐渐的沉睡过去,或许,她已经太累了,她像小鸟一般依偎在陈阿姨的怀里,陈阿姨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人不是胡娟而是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女儿,于是便心疼的搂住了这个脆弱而又温顺的羔羊。在这漆黑的空间里陈阿姨不知道胡娟此刻的表情是安详还是紧张,但刚刚在她安慰哭泣中的胡娟的时候,自己粗圆的手指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那似乎是在战抖的身体。现在,这个满腹辛酸的女人已经熟睡过去,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紧贴在陈阿姨的身旁,像一个儿童倚靠在母亲的怀里一个模样。
这一晚陈阿姨都没有睡好,她一直沉浸在刚刚的听到的故事里,她憎恨那个抛家弃子的男人,同情这个中年离异的女人,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一切要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渐渐的熟睡过去。
雨点在半夜过后悄悄的离去,空气里一片清新的味道,人们在沉睡,大地在沉睡。人们在睡梦中期待明天的朝阳,大地在睡梦中期待明天的梦想。明天,就是新时光,明天,就是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