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张温如何上表去召回董卓,开脱战败之罪;也不说东都洛阳那面皇帝刘宏和满朝的文武百官看到张温的表书,得知西凉平叛再次失败,且平叛大军闹得将帅不和会有何种反应?且依旧来看那在千里冰封之下的不毛之地上的那些叛军。
自打张温率众仓惶逃入长安城后,边章、韩遂二人便挥军一举攻占了美阳,进而又攻破了右扶风治所槐里,以及茂陵、平陵、安陵、武功四县,另有漆县、栒邑、杜阳三处望风而降。
茂陵、平陵、安陵这三县,茂陵是汉武帝刘彻陵墓,平陵是汉昭帝刘弗陵的陵墓,而安陵是汉惠帝刘盈的陵墓,埋着大汉王朝三位先帝的陵寝,攻占这三处原本便只是要让朝廷惊慌,进而出兵来救,好趁此消灭官军,但如今张温率着一众的官军都躲入了长安城中不肯出来,而边章作为汉人,也曾是大汉王朝的边庭守将,此时虽然反叛了朝廷,但内心深处对于大汉王朝的情感却尚未完全泯灭,因而也不忍真去毁坏先帝陵寝,所以见官军并不派兵来救只好找了个借口,以趁官军新败无力抵抗,正好杀入西京长安抢劫宫中财宝为由,转移了北宫伯玉等一众西凉羌胡们想要挖掘陵墓中藏宝的视线,移师攻占了右扶风治下临近西京长安的鄠县,之后入了冬天降大雪封了道路,原本攻入长安的宏愿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但廖淳却是不甘心,自己与一众弟兄不畏艰险,千万里跋山涉水的追着狗官皇甫嵩来到这西凉不毛之地,又不避矢石经历了大小数战,眼看着便能摘了这狗官皇甫嵩的狗头(廖淳等人尚且不知官军早就易了帅),如今却因为一场雪却要退缩。
那狗官皇甫嵩如今离西凉大军只有这一墙之隔啊,只要攻破了这面城墙,便能摘了这刽子手的脑袋,那来祭奠大贤良师、地公将军、人公将军和那被这刽子手屠杀并筑成了“京观”的十万袍泽,以及那些在起义中战死的百万黄巾将士英灵,为他们报仇雪恨!
廖淳找了边章、韩遂几次,反复劝说、陈述利害,却都被二人以各种理由推搪婉拒了,北宫伯玉在一边内心虽是极想帮廖淳说上一些话,但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吞了回去,原因无它,就是外面下了雪天寒地冻,麾下的那些人离开部族也有很长时间了,都想回家了。
而这种思乡念家的情绪还不只有北宫伯玉麾下的胡人有,李文侯和其他许多的羌胡部族的兵士,连带那些带兵的族长、将军、头目,几乎人人都有。所以说到底也不是边章、韩遂他们二人不愿再打了,不知道此一撤兵便是功亏一篑,但要是没有了这羌胡部族的人,剩下便只有为数不多的反叛朝廷的汉人兵将,而要光靠着这些叛兵、叛将怕是怎么也打不到长安城中去的吧!
“怎么会打不进长安城?!”在自己的营地内,廖淳发了疯似地一把拎住鞠羟那件羊皮袄子的衣领,大声吼道:“你麾下也有一千人马,怎么会打不进长安城?!啊?!!”
那可是西京长安城啊!
这一刻廖淳显然是被他心中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然而鞠羟面对面前这个要比自己小上十多岁的,看来还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的廖淳却一再退让,他不是畏惧于廖淳现在在军中的军衔比自己大(那都是虚的,手上有兵才是硬实力,但廖淳没有),而是打心眼里敬佩、感激廖淳,就是面前这半大的孩子带着他们土日部的勇士们纵横驰骋几个月来,不但杀得官军丢盔卸甲、望风而逃,都逃入了长安城中做起了缩头乌龟,让一直以来总被其他部族欺负,要仰仗着滇吾的鼻息过日子的土日部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就连豪帅北宫将军(北宫伯玉)看在廖淳的份上如今也会给他鞠羟三份薄面。就因为这样,别说廖淳抓着衣领骂他几句,就算是立刻拿刀捅了他,他也绝无半句怨言!
然而,这一次是要让一千土日部的勇士,违抗着元帅边章和豪帅北宫将军的将令,跟着廖淳去打西京长安城,一千骑兵攻打长安城那无异于送死,即便打赢了回来,违抗将令那也是个死,自己死了还不打紧,麾下的这一千勇士可是土日部中最最精壮的勇士,是土日部的希望啊!这着实让他犯难了!
看到鞠羟跟个半死人似地任自己推拉撕扯半晌也不放半个屁出来,廖淳却更来了火气,索性恨恨的一把推开鞠羟,环指周遭的一众人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你们不去!都不去!我自己去!拼死了至少对得起大贤良师,对得起地下那百万英魂!”
这一刻廖淳是真的癫狂了,空着一双手转身便径直往营地外冲出去。
陈幕一把拽住廖淳,问道:“去报仇还是去送死?也不带件兵器。”说罢将廖淳自己的玄铁枪递了上去,又转身去拿搁在兵器架的太乙剑。
“人公将军的太乙剑,用它割了皇甫老儿(皇甫嵩)的脑袋,三位将军(张角、张宝、张梁)才能含笑九泉。”陈幕笑道。
见陈幕竟似乎还在冷眼旁观似地打趣自己,廖淳更是气极,一把从陈幕手中夺过太乙剑,白了陈幕一眼,冷哼一声,便再次径直往营地外冲去。
这时陈幕再次伸手拽住廖淳的胳膊,廖淳见状正要发作,却听陈幕质问道:“怎么?真不拿我们这些人当兄弟了?!”
廖淳被陈幕说得一愣,而陈幕不等他反应过来有紧接着说道:“两年来大小数百战,从荆襄杀到这尿不拉屎的西凉,出生入死,我们跟着你为了什么?!不就是个兄弟义气么?!你现在一个人提着杆枪便要去送死,算什么个意思?!”
廖淳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原本的冲天之怒也消了一大半,那浑浑噩噩的头脑也渐渐有些冷静了下来,不过却依然无法回答陈幕的质问。
陈幕却似乎也没打算要廖淳回答,举起手中那把从官军偏将徐霸手中夺来的那柄陌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在刀刃的侧边上抚过,而后又用手指在刀刃上“噹”的弹了一下,刀刃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震得刀柄上的吞狮兽头像也跟着瑟瑟发抖,仿佛要活过来扑腾下来一般。响声落时,陈幕将刀反手握于身侧,对着廖淳说道:“要死!我陪你去!正好试试狗官的这把刀。”
还未等廖淳答应,姜兰甫也抽出了腰间的弯刀,耍出一道漂亮的刀花,淡淡的说道:“算我一个。”
紧接着鲍恢、陈岭等一干荆州来的兄弟,连同最最胆小怕死的泥鳅徐骁也拿着干长矛,嗓子吼得震天响说道:“淳哥我也跟你一起去。”
其余人则异口同声道:“誓与将军廖头领共生死!”
这一刻廖淳瞬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又为自己刚刚对众人无端的猜疑指责羞愧的有些无地自容。
而最出乎廖淳意料,也最让廖淳感动的无以言表的是,在众人的吼声未落之时,那一千土日部的勇士跪地齐声喊道:“誓与廖将军共生死!誓与廖将军共生死!誓与廖将军共生死!”
如此三呼,震得整个军营都似乎跟着震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