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和张泽不一样,他不仅仅是过江龙的问题,沾亲带故有个头面人物在衙门里坐着,自然能够混出点名堂来。七大姑八大婶的侄儿外甥来帮忙,于是乎仿佛就有了点吆五喝六的气势。可惜撑死了就是在几个菜市场混个摊位,这还是人家市场管理处沾亲带故的某位小官僚抬举。
按理说一般的土鳖碰上老秦,基本上不说完败,起码也要退避三舍,咬咬牙说不定还要放点血。
可惜,平江是江南水乡没错,张庄是水乡的典范也没错,江南人不喜欢暴力解决问题同样没错,错就错在,江南的官场生态大约就是全中国最符合普通小市民期望的。
冒着被叉叉圈圈的风险,小官僚跟本地土鳖火并一把,不说胜负如何,单单这脑残的风险收益比,就足够让小官僚竖起一根中指对那些“过江龙”用广府白话吼一声:“吔屎啦!”
老秦不是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张泽同样不是毫无存在感的土鳖。
至少张庄从三八线上活着下来的前辈,就有一只手。固然不是什么元帅将军,但当年拆迁的逗逼跑来张庄被扇了耳光还跟小日本一样点头哈腰,这就是牛逼不解释。
身为一只别人家的孩子,十三岁前在老革命们眼里,大庭广众就我一个人敢脱裤子的张泽显然很抢眼。十三岁后,老衲天天晚上抓黄鳝照样年级前三,更是让老革命们觉得这小子文武双全。
所以说,当张庄爱好和平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好村民,看到一群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不明闲散人员闯入张泽家,老少爷们把门口一堵,然后根据关门打犬的原则,让老秦他们感受到了精索静脉曲张的痛苦。
“阿叔。”
西溪派出所很快就出了警,张庄再怎么土鳖,个把在公门里混的人还是有的。西溪派出所的教导员张瑞环,就是张泽隔了两房的叔叔。张泽的太公和张瑞环的爷爷,是嫡亲的兄弟,就是这么个关系。
张泽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让民警把人给带走,自己也坐上了张瑞环的车,回西溪派出所录口供。
基本上老秦他们定性个寻衅滋事是最起码的,要是定性临时性的聚众斗殴,那就是三年半皇粮。就老秦这把年纪,牢里面走上一圈,能活到六十岁算他心理素质高。
不过这不是张泽关心的事情,他也不在意。
“明天你去你老子那里一趟,你明德公公快要不行了,到时候抬棺材的小弟兄要叫上你老子的。”
“噢,好的,我跟他说。”
爹妈离婚后,直接分开住不说,更直接离开张庄去住,扔张泽一个人在下乡厮混。反正儿子牛逼么,成绩好人缘好,饿不死他的。
以至于张庄一群大妈们十多年来都在吐槽,张泽不是被他爹妈放养,而是特么的放生啊。
老秦滚派出所还没给上老虎凳什么的,立马就喊好汉饶命,都是王局长指示的呀,小的只是迫于威胁,不得不……
事情当然不会牵扯什么王局长,再说了,爱民如子的好干部,能无缘无故就纠结社会闲散人员对乐于助人的好市民进行寻衅威胁?
老秦赌咒发誓,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反正肯定是要吃一阵子皇粮的,就看怎么定性。但以老秦这种初中都没念过的生物来说,他很难理解官僚们表面上的把柄那特么都是逗你玩的。
于是乎,自认混迹江湖多年,已经在平江这个发达的城市打出偌大“基业”的老秦,觉得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然而他并不清楚的是,不管是王爱民还是张瑞环还是说张庄的那些土著,都觉得他那些“基业”连业绩都不算,他那点自负骄傲,其实就是个屁。
所以,这事儿就跟翻书一样,翻过了一页,然后就没老秦这票人马什么事情了。
张庄还是很坚挺地存活在平江西溪,张泽第二天照样拎着鱼竿满世界找大型白丝来做华丽的表演,同时捎带了两条一斤半的货色,去自己亲爹那里亮个相。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推开“大家发”棋牌室,走过无烟区大厅,然后再打开吸烟区的门,顿时滚滚浓烟冒了出来,跟老版西游记妖怪出现的景象特像。
然后里头一窝的老中青男人在那里跟修仙似的搓麻,嘴里叼着或者手里夹着一根烟,眼神一个个跟周润发似的,仿佛不是几百块而是几百万的输赢。
“爸。”
张泽喊了一声,一台自动麻将机前,翘着二郎腿抖着拖鞋的中年男子正搓着手里的牌,看也不看就拍桌子上,哈哈大笑:“自摸全风头,硬上无百搭原子……哦哟,什么时候回平江的?”
这货抖了抖烟灰,麻利地收了筹码,平江喜欢玩暨阳麻将的不多,但张庄的人大多祖籍暨阳县澄江和杨舍一带,玩暨阳麻将就比较多了。
没有忧郁的眼神,但有唏嘘的胡茬子。老张亲爹老老张跟大多数爱好摸两圈的中年人一样,非常的普通,他不是老张的父皇,老张也不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