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征战,张启山亲手埋葬过太多人,一个墓坑,一具残骸,一抔黄土,早已麻木。
我终于知道当年你丧妻时,三天三夜不吃饭,七十一天不登台的感觉了。原来人死,是疼的。
大概早就恨死我了罢,一冬天没少求死,这下可终于遂了心愿,红老板。
极念旧情的一个人,从第一次相识积攒下的情义,怕是就在这一冬天磨了个一干二净。本就是个薄情的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当年我怎就把你的不拒绝,当成了两情相悦?一心拖你上贼船,也不曾想过你作何感想。
张启山莽夫一个,情情爱爱总觉得说着小女儿气,这些年来从未好好对你说上一句……我爱你。总觉得不晚不晚,时辰未到,有的是时间说这些,不想就是晚了一个拱门的距离,就不在了。
很少有表态,温润淡漠。甚至都说恨人太累,不如搁置一边,毫无感觉来的轻巧。连恨我都不愿意了么?红二,你怎么想的,为何到死都不肯与我多说一句?
勤卫兵回来后便一直站在张启山身后,不敢打搅,也不知道那话何时当讲,左右为难。犹豫了许久,还是走到了张启山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ldo;红二爷他……刚还剩一口气时,他说……&rdo;
&ldo;我爱你。&rdo;
下雪了。
天泛着红色,不知在雪地了站了多久。张启山僵硬的回过头,空荡荡的园子,落满新雪,什么都没了。
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现在才发觉出屋外头的天寒地冻,似是冰锥扎进了每根血管,顺着温热的血液流到心脏,戳他个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若是这般一直站下去,脑中空白,就不……难过了吧?
二月廿二的开始,张启山艰难的举起胳膊将额前的头发顺去。
他拉开门,橘黄色的一豆油灯,把影子清晰的拉长在雪地上,他回头看看满园红雪,阴影下的脸,似是一夜年迈。
后续。
民国二十九年,农历二月廿一,九门提督二月红,殁。
三日后,廿四即植春分,阴阳相衡。自此而至,凛冬过,暖玉生。
次年同日,祭祖拜先,二月红衣冠冢立于其妻之右,红家班底众徒前来吊唁,现其碑上,有张军座之台甫,以&ldo;底亲人&rdo;自居之字。
民国三十一年,九门提督张启山,12月8日(即农历十一月十二,节气大雪)于常德会战鏖战一月零七日,以中华民国上将衔陆军中将之职,殉国。
次年三月,追授陆军二级上将军衔。遗体为长沙九门提督安葬,仅一灰质骨物香囊,奇沉,异香,为随葬。
番外1情不知净秽,人不知贱贵
二月红
真是……寂寞呢。
只剩下一只眼睛能看到了,看到半边雪地,半边蓝天。若是仰着倒下该多好,可是再没力气……再翻身。
张启山,你怎么不回头看看。
好累,闭眼罢,苟延残喘还不如早些归于清净。
头痛欲裂。呼吸还是温软的,沉重的融了雪,打湿了半边脸。
张启山……
欠你的都还清了,这段感情,我二月红问心无愧。
走那样快作何。半分魂儿都再不愿与你纠缠不清,奈何桥,孟婆汤,三生石……再也不要有任何关系了,太累,再也折腾不动了。
想知道可否憎恨过你?
呵,红某人堂堂一介男儿汉,九门提督,妻儿满,列徒遍,生生叫你拆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想延荣了几代的红家班竟断在我这里……不恨你,诺过的,绝不恨你。这些怨冤恨恨,就算在红某自己头上罢。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真是应了那话,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牢里,腐烂在地底,你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罢。
早知现在这番落魄,死无葬所,何必当初将那张家邸府闹个翻天覆地,抛了礼数,放下身段,尽数丢了颜面,只为问你一句,我二月红,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