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居食客不多,上菜速度也就不慢,两壶松醪先送了进来,随后烹制得浓香四溢的鹿甫酥烙,金丝鲍鱼也一样一样的端上了桌。张宇一腹中早已是鼓声震天,见了这等美味,虽然心中还想着要保持风度,但怎奈罢了工的肚子早已出卖了他。索xing放开xing子,顾不得旁边刘明端如看饿鬼般的眼神,伸筷夹过一块酥烙就品尝起来。唔,味道还真是不错,陶然居盛名之下果非虚至,这食材的选用,火候的掌握都是恰到好处。心中暗暗思忖:“这刘明端虽然市井之气重了些,但做生意倒也货真价实,这几道招牌菜确是se味俱佳,回味无穷,确实当得上‘招牌’二字。”
这边张宇一一口酒一口菜,来了个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便将桌上两道菜肴消灭了个干干净净。只苦了个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刘明端,先前他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家的主菜分量都很足,一般人吃个一两道肚子便饱了。这样一来,即便这小子到时候真付不出帐,还有两道主菜没端上桌,自己还来得及吩咐厨房不用再做了,这样一来自己还可以亏得少点儿。
不料这小子仿佛是饿鬼化身,两道菜下肚连嗝都不打一个。心中不由苦笑,这小子,年纪轻轻,倒生得一副好牙口。眼见第二道菜也快见底了,只得忍住不快,吩咐小二把后面两道八宝鸳鸯,泸州白鱼也给他端上来。张宇一也不客气,一口菜一口酒,还不时的闭目回味片刻。待到后来后两道菜也见了底,又坐在那舒舒服服的喝上了最后那一壶酒。刘明端看得早已是郁闷之极,不由得心下恨恨想:“这臭小子,这会儿你舒服了,喝酒剔牙的一脸陶醉,待会儿等你结账时,拿不出银子,老夫定要揍得你哭都哭不出来。”
又过了有半响,张宇一才酒足饭饱,打了个嗝向小二招了招手,装作要结账的样子。
刘明端见状赶紧站起身来,这一刻他已是等了好久了。让一个混白食之人当着自己面前胡吃海喝,这等感觉还真是不好受,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熬到结账的关键时刻,如何肯让小二上前去。顾不得自己掌柜的身份,亲自拿来账单来到张宇一跟前,勉强按住心头火气,脸上挤出丝笑意,问道:“这位公子,酒菜还合胃口吧?”
张宇一拍了拍手,面露笑意:“唔,还不错,如此有劳掌柜的结下账吧。”
“好嘞,八宝鸳鸯一盘,松醪两壶,金丝鲍鱼一道……共计白银九两五钱整。”刘明端双眼紧紧盯着张宇一防止他突然逃跑,嘴里飞快报出早已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的数字。似乎觉得这样还不保险,紧接着又将右手伸到张宇一跟前,掌心摊开做出准备收钱的样子,右手手指几乎都要戳到张宇一脸上来了。
张宇一微微一笑,伸手往怀里一探,作掏钱状,两眼却紧盯着刘明端,忽然发声问道:“啊呀,刘掌柜,请问贵姓?”
刘明端脸上一紧,心道不好,这混混要开始耍出赖账的把戏了,你这厮明明知道我姓刘,这时却又来装糊涂了。不过想在我刘大掌柜跟前玩花样,你小子还得再回娘胎里修炼十年。刘明端在陶然居做生意数十年,心思老辣,情知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是不能生气,免得到时引发了纠纷反而给人以赖账的口实。听张宇一这样发问,不但不怒,脸上反而愈显和气,道:“公子说笑了,鄙人确是姓刘,陶然居做的是小本生意,对生客既不赊欠也无折扣。恕鄙人眼拙,以前不曾识得公子这位贵客。”暗想,我先把你的话堵死,看你还能有什么说辞。
张宇一不答,转首看了守在门口的店小二一眼,对刘明端轻声说道:“刘掌柜,最近可遇到什么烦心事吗,是否家中令郎身体欠安?”
刘明端大惊失se,胸口如受重击,儿子的病情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只是多方求医亦未见有何疗效。这年轻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有法子将我儿医治好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先前伸出来要账的右手也不自觉的收了回去,挠了挠头皮,奇道:“是呀,犬子最近周身疼痛,夜里几乎都疼得无法入睡。奇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也无怪乎刘明端心里惊讶,儿子生病的事连店中的伙计都不知道,连家里也只有寥寥数位亲近之人知晓此事,这外乡人初来乍到,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见识倒也不少,这时联想起自己过去在闽南遇到的一件奇事。蓦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低声问道:“莫非公子知晓青乌之术,懂得堪舆相面,察气观人?”
张宇一心中微微一奇,寻常百姓一般听都没听说过“青乌术”这三字,这刘掌柜看来还有点见识,只怕以前也曾接触过我辈中人。便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刘掌柜眉间晦气直犯命宫,凝而不散,当主家中儿女眼下大难临头,如不及时解救,xing命恐怕只在旦夕之间。”
刘明端顿时心乱如麻。张宇一猜的没错,他年轻时曾在闽南做生意,只因在生意场上得罪了当地的一家大户,被人用巫术整得死去活来。若不是意外遇到一位jing通青乌之术的奇人出手相救,恐怕早已被害得尸骨无存。没想到多年之后,又会遇到这等jing通青乌术的高人,定定的望了张宇一一会,突然俯身深深一揖道;“确实如此!先生慧眼明识,一切正如先生所说。先生既能点破在下疑难隐衷,想必有办法解救,在下年过四十,膝下仅有此子,刘家香火承继,眼看便全靠他了!请先生慈悲为怀,教我解救之法,若能救他xing命,在下甘愿重金以酬!”
刘明端眼见张宇一三言两语便揭开了自己心结所在,当下不再怀疑,对他的称呼也从先前的“混混、小子”升格为“先生”了。
张宇一望了刘掌柜一眼,见他一脸急迫,舐犊之情溢于言表,便也不再和他开玩笑,肃容道:“不知令郎生辰是何年何月?”
刘明端赶紧答道:“犬子生于丁丑年七月十八ri卯时,这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过还没有哪次发病像这次这样严重的。还望先生多多费心,略施援手,我刘家上下感激不尽。”
张宇一双目微合,手掐星诀,运用起自《紫府玄珠录》所学到的方法,默默推算了一会儿,忽睁开眼:“刘掌柜,令郎生辰八字并无相冲之处啊。而且据在下从令郎命理推断看来,令郎从小多病,也并非是外邪入侵所致。”停了停又道:“请问刘掌柜,你家在卯时可有杀生之事?”
刘明端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卯时……好像没有什么犯忌的事发生啊。”突猛地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家的屠夫每ri卯时要根据当ri酒店的食材消耗或杀猪或宰羊。”
张宇一微笑道:“这就是了,卯时杀生正值令郎出生之时,正合刑冲相撞,命犯刑冲,不死半疯,令郎身体健康才怪。只要今后改在下午杀生,我可担保令郎身体安然无恙。”
刘明端大喜,原来就是这原因,不过若不是得高人指点,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于是俯首深深一揖:“多谢先生相救小儿之恩,我刘家上下感激不尽。”
张宇一伸手将刘明端扶起,笑道:“刘掌柜何须客气,在下这里另有灵符一张,将其燃尽之后让令郎化水服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刘明端不敢怠慢,谢过张宇一后匆匆唤来自己店中心腹之人,吩咐其火速携符回家按张宇一所说的去办,又叫小二给张宇一上了一壶极品的云南普洱和几碟小吃,并亲自为其倒茶。
张宇一暗道:“这刘掌柜虽为市井之人,礼数却也丝毫不缺。不过刚才若不是见这刘掌柜做生意还算本分,自己也不会这样就轻易帮他了。”见他脸上一片殷殷之情,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端起茶盏,见杯中茶se翠绿,香如幽兰,忍不住轻啜一口,刚一入嘴,便觉一股清芬鲜灵,浓醇甘爽之意直入肺腑,周身上下感觉一阵舒服。心下暗赞,自己也出自大户之家,却从未喝过如此好茶,这等茶叶不是一般富户所能享用得到的,不知这刘掌柜从何得来。心有疑问,望向刘明端。
刘明端似也看出他心中所想,躬身答道:“好教先生得知,此茶名为雀舌普洱,乃是特级雀舌与极品普洱杂合所育,产量稀少,本是专供当今皇室,只因刘某祖父曾专门为朝廷做茶叶采购,机遇巧合下受皇上赏赐而得,不过为数不多,仅有数包而已。”
张宇一恍然,心中却另有不解,便问道:“这雀舌与普洱既能杂交成活,为何又不能大量出产?”
刘明端道:“此茶产量极少,其原因不在材料,而在采制烘焙之艰难,须在清明时节采制,一株茶树只有一芽一叶可用,采摘手法也别具一格。经杀青,初揉,发酵等数十道工序……”
两人正在谈论茶道,突然房门被一管家模样的人猛地推开,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迭声说道:“好了……老爷,老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