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粗暴的咒骂让人麻木,眼眶都涩得发痛。可偏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询,最能让人情绪崩塌。
像濒临溺毙的落水者突然捞到一块浮木,知柚坠落的心脏被人拾起,不动声色地安抚。
眼睛上的触感明显,浅浅的凉意减淡了酸胀感。
她看着陆格,怔忡又酸涩。
心细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陆格是故意这样说。仅仅为了维护她那点自尊,和不愿让人看到的窘态。
“嗯。”知柚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点点头,“太冷了,冷得眼睛疼。”
闻言,陆格没说话,只是把西装外的黑色大衣脱了下来披在知柚肩上。
双肩一重,温暖从四面八方传来,知柚抬起眼,看着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衣服心里一惊。知柚下意识便想去拿下来还给陆格,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都冻成冰块儿了,还不知道多穿点衣服。”还是疏冷的语气,明明是责备的话,却让人感到慰藉。
知柚的双肩很薄,大衣盖上去几乎罩住了她整具身体。
衣服的下摆堆在长椅上,陆格把大衣拢起,两侧交叠放在她膝盖上。
掌下压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陆格低头去看。
阻止的速度终究没有快过陆格拿起绘本的速度,知柚惊慌地看着陆格的神色,生怕他一个皱眉说出些和知含海一样嘲讽不屑的话来。
缩在衣服里的双手紧攥着,蹲在她身前的陆格却轻轻抚了抚绘本的封面。
干净的指腹染了层灰土,突兀又刺眼。
知柚惊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陆格擦去绘本上脏污的动作,仔细又认真。
她不是不知道,陆格的洁癖有多重。
绘本被知含海摔了一次,又因为她差点被车撞而掉了一次,原本崭新的书页也变得褶皱狼狈。而陆格却好像一点都不嫌弃。
他低着头,慢慢抚平页脚,轻声道:“还是皱了,可惜。”
“可、可惜?”知柚愣声,瞳孔睁大,一双眼雾蒙蒙的。
“嗯。”陆格抬头,浅笑着看着知柚,“弄脏了擦不干净,但这并不妨碍它是好看的。”
清润的嗓音像温暖的泉水,让知柚眼眶都发了热。她第一次,清晰的,在陆格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足够明了的轮廓甚至让她片刻失神。
脑子里那片岌岌可危的废墟好像有被人重建的希望。
知柚有一瞬间在想,看吧,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
她垂下头,突然就笑了,像是强扯出来的,苦涩又勉强。她声音极低,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还是有人喜欢的。”
“柚稚。”陆格把绘本重新放在知柚膝盖上,眼神柔和,“我喜欢这个画家,也喜欢她笔下的所有东西。”
那声“柚稚”来得太过突然,知柚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在陈述作者名字,还是真的在叫她。那句突如其来的喜欢更是让知柚心绪纷乱,兵荒马乱。
再一次眼神相视,她大着胆子想要去发现蛛丝马迹。
陆格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她没敢问。
“看来柚柚也喜欢,可是再喜欢,也不能大晚上抱着它乱跑。”
听到这句话,知柚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多了。
他应该并不知情。
也是,陆格哪里会这么闲,怎么可能对她的每一件事情都了如指掌。
看她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陆格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手腕,“这么冷,如果再生病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