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堂拒绝了李国英的劝降,站在营墙上对着使者大喊,说他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真是不识时务。”没想到自己的善意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李国英心中大怒,就想下令兵马攻打任堂的据守营地。但这个命令还没说出口,李国英心念一转:“没有必要为了这点穷寇折损兵马,先去追击那些逃走的。至于这个任堂,围他两天说不定就肯投降了。”
周围将领和李国英想的差不多,任堂和他的手下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予以监视就可以了。到处都是随手就能抓到的俘虏,谁也不想在同僚轻松取得功劳的时候去啃明军大营这块硬骨头。
天亮后,李国英向探子又进行了一次确认,得知向西逃去的明军确实没有打着任何旗号,就下令全军开始追击。这种几乎白捡一般的功劳,李国英当然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标营,让他们一起出动,嘱咐务必要把逃敌尽数消灭。
在标营和大部分将领都争先恐后地向西追去后,只有赵良栋一直按兵不动。得知邓名弃军逃走后,赵良栋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看来邓名明显地实力不济,而且也控制不住这些新招的手下,可是那天张勇、王进宝他们就是不肯和我一起进攻他,被他的名气吓住了。后来李总督也是一样。要是早听我的,又怎么会被他这么轻易逃走?”
对赵良栋不参与追击,他的部下都有些不解。
赵良栋冷笑了一声:“邓名把jing兵强将都带走了,这名为追击,实为抢功,我没兴趣参加。”顿了一顿后,赵良栋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满山遍野地抓俘虏,追一天下来他们也会累得够呛,等抓得差不多了,总督势必会让水师去追击邓名。邓名船重速度必然慢,会有一批船只被我军追上,船上的贼人只能逃到岸上。到时候其他人早已累得半死,只有我们一营可以动用,那么扫荡上岸贼人的事情只能交给我们来干吧?你们说,我们从这么多人手里能分到多少功劳?到底是追歼辅兵的功劳大,还是捕获邓名直属战将、jing兵的功劳大?说不定我们还能抓到邓名的一两个心腹党羽呢。”
……邓名带着卫士策马立于山谷的入口处,让每一个走过谷口的士兵都能看到自己。
士兵们从邓名面前通过时,纷纷举起武器向他致意。从这些士兵脸上的喜se中可以看出,他们对邓名虽然非常信任,但对他是否真的会在这里等待大军还是存在一丝疑虑的。在最后这丝疑虑被打消后,士兵们一个个jing神抖擞,就好像不是大战在即,而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
那些背着盔甲的辅兵,不少人赶到时已经气喘吁吁,他们在看到邓名后纷纷快步跑起来,从邓名马前跑过,急匆匆地把装备送到山谷中。已经等待在那里的辅兵军官会从他们背上解下装备,交给早就急不可耐的战兵。
根据邓名的计划,任堂带领两千甲兵和没有搬运任务的辅兵继续坚守营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粘住离开营地的清军,迫使他们不得不与明军交战;剩下的六千甲兵分成四队交给赵天霸、周开荒、李星汉和穆谭统帅,邓名带着剩下的十五名卫士和三堵墙的二百名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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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会呈扇面狀向西面、西南和南面后退。把军队分散开,除去为了迷惑清军外,也是为了能够充分利用道路,迅速后退重整。最后明军会在几个丘陵围绕的谷地中完成集结,通过山谷掩盖军容,然后向追兵发起攻击。击败敌军后反卷追杀二十里,任堂伺机截住清军的主力。战斗结束后,大军正好回营地休息吃饭。
熟悉了这么多天地理,每个尉官和他手下的军士都在这条路上走过三遍以上,邓名本认为全军能用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完成行军,重整后还能休息上一个时辰,然后与匆匆追来的清军交战。不过从离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了,仍然有大批士兵没有抵达,迷路的人、与长官失散的人,数目之多远远超乎想象,更有大量的道路拥堵现象。
“幸好清军没有马上追击,否则我们就只能匆匆应战了。”战前邓名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军队还没有走远,后队就被清军追上无法脱离,如果那样的话,邓名就会下令明军反身应战,彻底打一场混战。本来邓名认为清军只要不能迅速做出反应,自己的后退决战方案就能成功,但现在看起来需要的时间远比预先估计的要长。
“比我想象得要慢得多。”邓名轻声对身边的卫士说道。
“这几天要不是我们用骂阵来骄敌,说不定李国英还能晚追出来会儿。”邓名猜测着清军那边的行动。本来邓名唯恐李国英不追或是全力围攻任堂,这样就算明军回师,也未必能迫使清军用主力会战。但现在看到部队迟迟不能完成集结,又开始担忧后面官兵的安危。
听到邓名的话,不少卫士都脸上浮起微笑。李星汉道:“提督,除了演义故事,大概没有人能够骂战成功的吧?”
在这种紧张的时候,邓名和卫士一般都会聊天来减轻压力,士兵们看到统帅谈笑风生,也会获得更多的信心。
“就我所知,只有一次。汉太祖高皇帝的成皋之战,项羽命令大司马曹咎统帅楚军镇守,三令五申不许出战。汉太祖派人在城下骂阵十天,曹咎沉不住气了,空城而出追击太祖。在楚军徒步渡汜水的时候,刚渡过一半,突然遭到汉太祖的攻击,结果全歼楚军。”
不光是邓名的卫士,三堵墙的军官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大敌当前的紧张情绪都散去不少。当即就有不少人或是连声替项羽哀叹,或是讥笑曹咎的愚蠢。
负责统领一军的穆谭此时也在邓名身边,他笑了几声后,突然脸上露出些迷惑之se:“嗯,曹咎因为被人骂了,就空城而出,还让楚军徒步渡汜水?”
听穆谭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脑筋较快的卫士和三堵墙的军官也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是啊,我小时候看书的时候,也觉得曹咎实在是太蠢了,不过后来再想想,就感觉有些不对。”邓名点点头,拉长音调说:“楚军人人奋勇,徒步越过汜水追击汉军,难道汉军骂的不止是曹咎一个人,而是把每个楚军官兵都骂急眼了?这听上去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楚军自认为胜券在握,在追击逃窜的溃敌。”穆谭立刻大声说出了后半句。
“是,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曹咎只是因为被骂,为了杀几个骂阵的汉军士兵,就下令全军一个不留地出城追杀,而且渡河时气得顾不得寻找船只了,那曹咎就是千年以来最大的蠢货,项王丝毫没有察觉,还把他提拔为大司马,把半数楚国兵马交在此人手中。”邓名环顾了周围的军官们一眼,看到他们脸上都露出思索的神情。
“或者是另外一种情况,”片刻后穆谭认为已经整理好了思路:“这千古仅有的一例骂阵成功,其实也不是靠骂阵赢得的。汉太祖的骂阵和我们一样都是惑敌耳目,让曹咎深信汉军有他可以抓住的弱点;正因为对取胜没有丝毫怀疑,曹咎才会放弃坚城雄关,全军出动攻击汉军。曹咎眼前看到的正如他所料,汉军好像是被楚军击败了,溃不成军地逃过汜水。曹咎这时断定汉军已经溃散,急于取得战果,而且也许能抓住汉太祖本人,所以他才会不假思索地下令徒步涉汜水。”
“不仅曹咎一个人,整个楚军都深信必胜,不然就是下令徒涉也未必会执行。”边上有军官补充道。
“正是。”穆谭点点头,说道:“楚军争先恐后地过河追击汉军,可能他们的建制因为追击而完全混乱,官兵分离;但在他们渡过汜水时,对面本来明明是待宰鸡鸭一般的汉军,突然就聚集起来了,迎头痛击一团散沙的楚军。就在片刻前,楚军从统帅到小兵,还以为必胜无疑,形势突然一转,将领、军官、士兵,每个人都会突然明白过来,十万大军同时在心中大叫一声‘中计’!虽然是追随项王东征西讨的jing兵,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军心瓦解,再也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