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鼓响了后又过了许久,久到书案上的烛火尽了,齐恒复又续上一支,枫灵才算将自己长长的故事与齐恒陈明。
又是一阵沉默。
“原来,你就是杨枫灵……”齐恒抬起头,想起了他曾经见过的秦圣清的画,不由得痛恨自己居然没有发现驸马与那画上的角色女子是何等相似。顿了片刻,他发现了不对劲,疑惑道:“怜筝——知道?”
枫灵颔首:“怜筝公主怜惜我经历坎坷,故,一直为我遮掩——臣亦欲报公主恩德,当日在寿州,才向太子讨要了第二件事。”
“那——惜琴公主呢?”齐恒迷惑地抬起头来,盯着枫灵的眼睛。
只是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名字,心底便如同扎上了千万根刺,枫灵错过目光,看向书房的角落,却又好像被烫着一般挪开眼睛,直直盯着地面。齐恒疑惑挪向书房角落,恰看到那里挂着一串风铃。
还未等齐恒明白过来,便听到枫灵一字一顿道:“惜琴公主也知道,不过她嫁来北国,全然为了盗取朝中机密,臣为她所掣,不得不虚与委蛇。今日臣强令出关,便是将那些被惜琴公主盗走的图文取了回来。”
枫灵将自己带回来的包裹呈给齐恒,退回原位时,不由自主地朝书房的角落看了一眼,那里挂着她去岁七夕送与惜琴的风铃,此刻静寂无声,只听到齐恒翻动图纸的声响,那隐约的叮铃声又在耳畔响起,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前就朦胧了。
“原来如此……原来那惜琴公主竟是存了此般心思……”齐恒絮絮叨叨发表着感慨,枫灵却好似听不真切,借着光线昏聩,将头埋下,睫毛翕动,轻轻合了下眼,两滴泪水砸落在地上,来不及弹起便化作了两小滩水渍,渗入地板,消弭了踪迹。再抬起头时,一双眼恢复了沉静,宛若,古井无波。
“杨枫灵,你打算,怎样收尾?”齐恒忽然唤了她真正的名讳,迟疑发问。
枫灵挺直脊背,深深作揖,道:“九九重阳,国师逼宫请改立东宫,太子带兵护驾,左相平逸侯驸马杨悟民——”
她顿了一下,缓缓吐出四个字来:“死于混战。”
齐恒挑起眉毛,再一次打量枫灵面容:“然后呢?”
枫灵屈膝跪倒于地:“请殿下勤于治政,做个有为明君。也请陛下记得曾应了臣关于怜筝公主的事,放她自由。”
手指摸索着匿名信的边缘,齐恒将它拾起,摘下灯罩,凑近了烛火,看着火舌舔舐着信封的一角直至吞没大半个信封,方才松了手。
炽热的金黄火焰掠过素白的纸张,留下一片灰烬。
二更天,太子告辞。
将齐恒送走后,枫灵觉得浑身脱力,径直回了彻阁,倒在床上,却又弹跳了起来,见鬼一般盯着绣着鸳鸯的合欢枕,熟悉的味道渗入肺腑,挥之不去,刹那间,心跳声塞了满耳。她喘息着,逃一般地离开彻阁,迷茫地在庭院中踅来踅去。
送惜琴离开,向齐恒坦明身份,均是她计划已久的事,却没料到,这二件事赶在了同一日里,还都在自己意料之外。
匿名信……
若是国师等人所为,不会告到太子这里,那,究竟是谁……
惜琴失去意识的脸陡然落在眼前,枫灵脚下一顿,停住了,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秋夜天高,弦月高悬,满天星斗。
“少爷……你……”
她一惊,发现自己正站在寻爱轩门口,爱笙一脸忧心地看着她。枫灵怔怔看向爱笙,错愕的神情渐渐平复,恢复了棱角。
“今夜不用过来照看我。”
枫灵皱紧眉头,转过身,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实在生硬,回过头加了句:“秋夜里冷,小心着凉,早些休息吧。”
她走向悟倾斋,没有再回过头,笃定了主意,伏案而眠。
田许悄然出现在轩外回廊里,向爱笙欠身:“主子生气了?”
爱笙黯然点头:“生我的气,生苏爷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爱笙……我太了解你了……”田许亦觉得揪心,按捺几过仍是按捺不住,上前按住爱笙胳膊,压着声音道,“权当求你,放过她吧……放过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