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说出这一句话,便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勇气,她实在不敢直视元容,只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低下了头,一幅神态恭谨的模样。
她从北宫来到东宫,已有数载,到了东宫后,在元容面前安分守己,暗地里却笼络人心,将自己默认做了东宫的女主人。
虽然明面上顾休休才是太子妃,实则在东宫侍从心中,还是绛珠和绿翡说的话更有分量。
就如昨夜顾休休明明吩咐了侍从守在青梧殿外,不准旁人进出,但绛珠和绿翡却畅通无阻地进了青梧殿。
由此可见,两人多少是有些嚣张的本钱。
只是她们错估了顾休休在元容心中的地位,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与顾休休如此亲密,甚至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她们已经得罪了顾休休,如今再怎么祈求原谅也是无用,倒不如搏一搏——就如绛珠所言,元容向来是赏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下人。
既然她们并没有犯错,那凭什么顾休休两片嘴唇一碰,就要将她们逐回北宫?
好歹她们两人,在东宫中待了这么久,也积攒了些威望。若元容说不出个一二来,便是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她们也是有理的。
绛珠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她挺直了腰板,又道了一句:“殿下若是为了太子妃便随意惩治下人,岂不是让人寒心?”
朱玉听闻这话,气得上前理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冤枉了你们?昨夜娘娘与殿下新婚之夜,你们二人在娘娘更衣之时,擅闯青梧殿,今日又屡次顶撞娘娘,你们眼中可还有太子妃?”
绛珠没想到朱玉会翻旧账,她有些心虚,却还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们不过是照例去青梧殿为殿下燃安神香,并非有意冒犯太子妃。今日更是从未顶撞太子妃,不过是怕太子妃闯进竹林冲撞了殿下,这才好言劝诫。”
“校场内的东宫侍从,都可以为我们作证。你如此倒打一耙,再叫人以为是太子妃容不得我们,才叫你在此颠倒是非,混淆视听。”
朱玉哪里说得过出身北宫,见惯了阴暗腌臜的绛珠。见绛珠这般颠倒黑白,原本是绛珠和绿翡屡次不敬太子妃,她不过是说出实情,却被扣上一顶受太子妃教唆的高帽子,顿时有些急了:“你——”
顾休休拉住朱玉,手掌在朱玉肩上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她看向校场内沉默不发的东宫侍从们,笑着道:“既然绛珠说了,那本宫自然要成全她,有谁愿意为绛珠作证,都站出来让本宫瞧一瞧。”
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有一半的东宫侍从都看起来蠢蠢欲动——绛珠和绿翡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婢,在北宫亦是说得上话的红人,到了东宫这些年,也没少给他们好处。
若是能站出来帮绛珠和绿翡作证,让她们留在东宫,她们自是要念他们的情,往后更是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这样想着,已是有人带头站了出来:“奴才能作证,绛珠姑姑和绿翡姑姑没有出言顶撞过太子妃。”
有一人站出来,剩下的人便像是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出了头。
仅剩下十余人保持沉默,似是不愿掺和进来,持着中立的态度。
顾休休目的达到,缓缓看向元容,一句话没说,他却早在她拦下朱玉的那一瞬,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一言未发的元容,反手覆在顾休休的手上,明晰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他嗓音轻飘飘的,似是漫不经心地笑道:“孤便告诉你,你错在何处。”
“你错在居心叵测,不该擅闯青梧殿,错在自以为是,不该顶撞太子妃。错在包藏祸心,不该在东宫拉党结派。”
“不是太子妃容不下你,是孤的眼里容不得脏东西。”
元容说话时,神色轻描淡写,语气不疾不徐,似是秋后晚风拂过,凉丝丝的。
可他每说一个字,都叫绛珠脸色更白一些,她试图辩驳,然而没等她再多说一句话,他便继续道:“你们二人不知恪守本分,毫无悔改之心,仍振振有词。孤看北宫也容不下你们了,那便逐出宫去,不必回母后身边了。”
元容抬起眸来,微冷的视线落在挺身而出,为绛珠和绿翡作证的东宫侍从们身上:“还有你们,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东宫。”
说罢,他便牵着顾休休朝着校场外走去,似是对他们失去了耐心,再不给绛珠和绿翡分毫辩驳的机会。
直至走出了老远,顾休休抿着唇,倏忽停住了脚步:“对不起……我一入东宫,便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她说得自然不止是今日东宫内的大换血,还有昨日谢瑶放毒蜂蛰人,清早谢瑶又离奇惨死在东宫后殿花圃中。
顾休休很清楚,贞贵妃是冲着她来的,倘若那日在中秋夜宴上,她应下了四皇子的求婚,又或者没有与元容牵扯上,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接憧而来。
更何况,她方才没有控制住情绪,一时气恼,才会跟个婢女对上阵来。如今大半站队绛珠和绿翡的东宫侍从都被驱逐出东宫,此事要是传到旁人耳中,不知要如何腹诽她了。
大抵是要被扣上一个红颜祸水,蛊惑君心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