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目光,是给多少钱都收买不到和解的,这样的目光,还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某个人决然离去时的眼神,也是这般寒冷,也是这般风刀霜剑,不,又不一样,多年前那人还有些许“终不忍”,而眼前这个少年人,却是完完全全站在他的对立面,是……天敌。
这样的沉默和变故,让台下诸人沸腾起来了,七嘴八舌开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有记者直接要求公布纸条内容,大会主办方也靠近陆安平,想询问个究竟,以及,这开幕式到底还要不要搞下去?真愁人啊!完完全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除了台上众人,还有台下始终满脸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的陆璧青……
他在羞愧、在纠结、在痛苦、在挣扎。
在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达到顶点,台上父母却还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豁地站起来,直冲台上而去。
“你来干什么?”林雪慈急道。
陆璧青却没回答,直接挤开林雪慈,占据了话筒所在位置,仍然涨红着脸,对着话筒道,“各位好,我来说清事实吧。我是陆老师和林老师的儿子。没错,渐变点彩的创意的确不是我父母想出来的,就是陈一墨独创并且首创,是我,是我很喜欢这个创意,所以用不正当的方式将它窃取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陆安平和林雪慈异口同声打断他。
“我没有胡说!”陆璧青一张通红的脸,眼泪都快出来了,“就是我!是我盗的!我在这里向陈一墨道歉,向所有坚守在传统行业的老师和同行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第139章6-22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面对陆璧青那双泛红的眼睛,林雪慈终于咬牙当众承认渐变点彩这一创新是她用不正当手段从陈一墨那里窃取,跟儿子没有半点关系,但并没有说清楚窃取的过程。
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林雪慈连在台上多站一秒都难受,匆匆交代清楚,带着老公儿子离场而去。
这开幕式也办不下去了,草草结束,但这么多媒体的好奇心没有结束啊,一伙人一窝蜂地追着林雪慈一家三口去了,另一伙人则围住了梅姨几个。
宋河生在一片混乱中押着陈一鸣离场。
陆家三口简直如同逃生般从人堆里挤出来,上了车,林雪慈头发挤乱了,衣服也皱了,头饰还掉了一个,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经营了半辈子的大师名声从此毁于一旦,对梅小蕴等人的怨恨升到了顶点。
“梅小蕴这个贱人!”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反平时温柔的形象,开始咒骂,“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也要干!关她屁事啊?她就是嫉恨我!”
陆安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眉间阴云密布。
林雪慈眼神一滞,收敛了些。她、梅小蕴和易南生之间那笔旧账,陆安平并不爱听……
但她满心的愤恨无处发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而陆璧青这时候也看着她,他不能理解母亲怎么会讲出这句话:损人不利己的事。这怎么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呢?那位姓梅的老师明明做的是对的。当然,他也无法理解母亲盗取陈一墨创新一事,他不知道这件事父亲有没有参与,但父亲肯定是知道的啊,却纵容母亲这么做么?
这还是他引以为傲二十年的父亲母亲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今天坍塌了。
但林雪慈却又气又恨地训他,“你这傻孩子!你去承认干什么?你不承认,我们总有办法扭转局面的!”
陆璧青的脑子里是混乱的,轰轰直响,有东西在倒塌,有东西在萌生,他的整个世界观仿佛都要重建,却不知道该怎么建。
他愣愣地看着母亲,喃喃问,“怎么扭转呢?”
林雪慈被陆璧青问住了,主要是被儿子的眼神震住了,陆璧青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浮动的伤心和失望以及很多很多其它东西让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继续否认,顺便泼个脏水给陈一墨吗?”陆璧青的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林雪慈移开眼睛,不敢和儿子对视。
陆安平皱起眉,“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先不说别的,你心里有想法,可以私下里和我们说,这样把你妈逼到绝境,你怎么忍心?你明明知道你妈妈不可能让你背负骂名,自毁前途!”
他也不想啊……
他一点儿也不想逼妈妈,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真的想替妈妈把这个罪名扛下来,他是妈妈的儿子,妈妈错了,他去扛就好了,但正义公理总要还给人家的……
陆安平见他不说话,继续教训,“父母是自家人,别人是外人!这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足以毁掉我们家全部事业和你妈妈一生名望,也会毁掉自己的前途,你就没想过?”
他想过的啊……
他红着眼眶问他爸,“所以,因为是自己人,因为是爸妈,错了也是对吗?”
陆安平被他问得一怔。
“可是爸爸,明明从小你就教育我,做人要心怀大善,刚正不阿,诚实勇敢,爸爸,哪一个你是对的呢?”会毁掉妈妈名望,会毁掉自己前途,他都想过。他难过吗?他难过的,可是,跟父母在他心中神一般的形象坍塌相比,这点难过根本不算什么。
他出生在一个富有幸福的家庭,父母是业界大师,备受尊重,他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但有一天,现实突然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原来那个神祗一般的父母居然有这么龌龊卑鄙的一面,父母给他树立的世界观,被他们自己颠覆,这样的巨变,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