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彬,是你么?”短暂的惊遽过后,一刀大叫着向远处问道,并边问边将背上的杜如晦放下交给一旁的坚流心搀扶住。
“搞了半天原来是你。操,这不废话吗?还不快来救我,老子被人暗算了。”傲彬听出是一刀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傲彬认为一刀无疑是这个年代里最强的刀客,有他在身边,自己的心比吃了秤砣还要铁。
从傲彬出声回答,到一刀闻声确定后出刀劈向张破竹几乎是同一时间。十余年的实战磨练,一刀身体对事物的本能反应几乎总是快着自己头脑考虑问题一拍。在他看来,朋友的敌人就一个“斩”字即可,没必要想那些多余的东西。
背对一刀的张破竹根本未曾想到有人会在一问一答之间便向自己发难,其仍沉浸在杜如晦身世所带来的震撼中。
傲彬身旁的代采兰与何斩菊眼见一刀冲来之势快若流星,不由感到头皮发麻。“此人绝非我们中任何之一能单独对付的,甚至三人联手也未必能够取胜。”二人心中同时暗暗对自己说。
想归想,代、何的身体可没闲着,因为此时自己再不出手,张破竹眨眨眼就将被拦腰斩断。
一刀从张破竹斜后方冲上来,何斩菊占着距离较近的优势快速赶到其身边,竖起判官笔准备硬接下这一击。而代采兰则是高高地从张破竹头顶跃过,向一刀脑袋狠狠地甩出剑鞭。
夫妻二人有攻有防,按理说一刀应该变换招式另谋出路了。但可惜,何斩菊低估了一刀如同野牛般的气力,代采兰也想不到一刀可以将杀伐演绎成一场完美的艺术。
“当!”一声巨响过后,何斩菊的身体就像一个破麻袋向后方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连带着张破竹也被撞飞开来。就在钢刀与判官笔接触的一瞬间,一刀左脚点地,旋转着身体向空中跃起,既躲开了剑鞭来袭,还化被动为主动斜砍砍向代采兰右颈。
就是这个画面,让某天刀终生都被订上了“不懂怜香惜玉的粗野猛男”的名号。也难怪,试想一下——某个健硕的汉子,手拿大刀狠狠地砍向一个美丽动人的弱女子。这不是心理和行为的变态是什么?可结果真是如此吗?不明缘由没参与全程的人,通常都喜欢抓住某个片面就妄下结论。但要知道,往往我们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实的全部内容。小部分的真实永远比彻头彻尾的谎言更加荒诞不羁。
多年以后一刀与代采兰、何斩菊成为挚友,夫妻二人总拿这次事件挑刺逼一刀喝酒,不明就里的家伙们总跟着起哄,直到一刀实在忍不住,神情肃穆地说了以下这番话后,再无人对此举动产生过异样的怀疑。“谁规定了坏人的年龄与性别?难道老恶贼和女流氓就不该打吗?我认为在战场上只有三种人,敌人、友人以及死人。如果一个人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键时刻还忙着区别对待老人和小人,男人和女人。那么,他在那一刻就注定了即将成为死人。当时我若稍有迟疑或手下留情,现在我们三人就不会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了,因为我肯定在那时就已死在你们夫妻二人手中。”
何斩菊硬接了一刀,虽凭借着判官笔坚硬的精铁材质保住了性命,但仍吸收不了这道强劲的冲击力,此时正躺在丈许外不能动弹,双手掌面皮层下已充满了淤血,那支陪伴其出生入死的判官笔被扔在一旁,已折为拐状。
张破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当了肉垫,被何斩菊撞得不轻,左侧肋骨断了两根,同样无能力再战。
代采兰整个身体处于下坠趋势,无支撑点的她面对这夹杂着劲风劈来的钢刀,根本没可能躲开。
就在局势出现逆袭时,黑暗的夜空中突然落下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此身影双脚重重地踏在钢刀刀面上,犹如千斤之坠的力道使得一刀双手无法继续上扬只能下撤。钢刀改变方向不能再对代采兰造成伤害之际,黑衣人再次双脚点刀微微跃起,同时右脚发出一记有力的弹踢踢向了一刀面门。
面部被袭,一刀身体再不受自己控制,从空中飞快地射向地面。其在落地前的一刹那腰部发力,向后翻转一圈,确保落地时双脚着地以及面向敌人。
一刀落地后几乎已成单膝跪倒之状,身体依旧止不住地向后退去。其将钢刀插向地面,地面竟被划出一道长约两丈的裂痕。由此可见,方才几个呼吸间数人交手速度有多快,黑衣人的力道有多大。
一刀似跪非跪地蹲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傲彬见状心中大惊,这个神秘的敌人武功绝对在其余三人之上,甚至与一刀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哥!”“一刀!”坚流心和断剑看此局势也急了,想要上前帮助一刀。
“呆在那儿别动!”一刀大吼一声止住二人行动。
随着这声吼叫,四下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徐徐风声绕着耳畔。黑衣人自偷袭得手之后便再次隐匿在了黑夜之中,此时,没有人动弹,甚至没有人敢眨眼。每个人心中对局势都在作着不同的分析。
“吴叹梅,不愧是梅、兰、竹、菊之首,武功当真了得。只是不知,他会否卖我个人情就此罢手。杜如晦、断剑、坚流心可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虞世基这样想。
“此人甚至连衣着都与周围环境颜色融为一体,一击得手绝不穷追,只在一旁暗自等待下次出手的时机,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刺客。这个人肯定比剑无决还要难对付,一刀不露破绽,此人永远都不会出手。怎么办?”断剑蹙眉苦思。
“背后捅刀永远比正面压迫更恐怖,二哥前后左右以及上方都有可能被攻击,此时应退至有转角的屋檐下,仅留一个缺口来个守株待兔。只是如此一来,没有自保能力的傲彬就危险了。眼下只能请虞世基上前当说客,用他尊贵的身份来压制住对方。我应该怎样说动虞世基重视一刀呢?”坚流心飞快地算计着。
“老大出手,胜局已定。”代采兰、张破竹、何斩菊十分自信。
一刀人虽为静止状仔细听着八方动响,心里却在认真地回想着方才那一幕。“第一,从攻击方位看来,此人之前应该是潜伏在旁边的矮楼之上,而且潜伏了很久。就这么隐匿着而没有参与这三个家伙对傲彬的围攻,说明了他十分谨慎。我的到来其实只是机缘巧合罢了,他竟为了应对这微乎其微的机缘巧合,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第二,他本来对自己的同伴很自信,可没想到我一招就解决了其中两个,这让他稍许乱了阵脚,致使不敢对我贸然出手。第三,如果不是这个女的有性命之虞,他依然不会出手,因为他不能确定后续会不会还有敌人到来。第四,他若放弃救援选择直接取我性命定然已成功,但他没有,这说明他很重视自己同伴的生死。擅长出其不意的谨慎对手最为棘手,可重情重义的优点若被敌人看透,那必将成为其最致命的的弱点。或许,用简单直接的方式反而能让他投鼠忌器。”
一刀想到做到,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向代采兰走去。一刀知道,黑衣人对自己的阻击距离肯定要比自己击杀代采兰的距离短。只有二者持平,甚至自己略占上风时,才有赌一把的资格。围魏救赵且步步为营的策略,使得不愿暴露目标的敌人不得不提前进入到视线中来。
代采兰见一刀向自己逼来并没有退怯,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得过一刀全力一击,但其巾帼不让须眉的要强性格决定了只能严阵以待。否则那日在江都船上也不会在身中剧毒,毫无抵抗之力时,仍要出言讽刺陈瑜。
果然,当一刀距离代采兰只有一丈三尺时,黑色声影从其左侧的房屋阴影下走到了光亮中。其与一刀之间的距离,也是一丈三尺。
一刀转头看向黑衣人,但因其面部亦有黑布所遮,所以看不到庐山真容。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招子中映射出了苍凉野兽的感觉——孤独、残酷且渗透出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悲凉。
二人的对视均给予了对方深深的震撼。一刀心想: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并且这个故事已使其彻底绝望,但这种无期限的绝望里又带着无尽追忆。否则,其不会如此重视同伴的生死。这种人看似修炼无情之路的武功,实则完全相反,其内心世界的情感比绝大多数人更为炙热,只不过这份情感被掩藏得很深。因为其时刻害怕着,敌人会将自己心中最为珍藏的东西再次夺走。
一刀冰冷若死却异常坚决的双眼同样给了黑衣人难以言喻的撼动:他与我同样经历过绝望,以至于和我十分相像。他心底的守护绝不能被触及,否则引发的永远都不会是退让,只能是无边的滔天杀意。哪怕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他也在所不惜。
如果用两种野兽来形容这两个人,那就是狼和豹。
黑衣人就像一匹失去了同伴,自己也已是伤痕累累的狼王。每一声长啸都是在诉说着内心的悲伤,每一次进攻都再没想过归去的路。它的利爪、它的獠牙都是为了在自己彻底倒下前先让对手毙命。但此时如果其发现还有一个同伴存活,它都会放下高傲和尊严,带着疲惫和伤心护送同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