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丑时了。”
齐公贤疲倦地合了下眼,轻声道:“给朕更衣,朕要去天牢,见玄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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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怜筝半哄半骗地安置好,齐恒回到绍乾殿时,已经快寅时了。已经如弓弦般整整绷紧了一整日,他却精神振奋,毫无睡意,径直向着还亮着灯的书房方向去了。
齐恒推开门,快走了几步,忽的一愣,又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书案前,仔细打量案上人的容颜,沉目思索一阵,取了旁里挂着的披风,给伏在案上的人加了上去。
那人却肩头一震,双眼迷蒙地醒转了过来:“呃,殿下……”
齐恒忙道:“不用多礼,你也累了——不若我给你安排间房间去睡下吧。”
“唔……怜筝她……还好么……”
齐恒一愣,轻咳一声,道:“哭了半个多时辰,嗓子全哑了,一直抽噎,我刚刚将她送回流筝宫……没想到她对你感情还真是深……”
昏黄的烛火摇曳轻摆,映出了杨枫灵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她垂首默然,淡淡开口道:“公主没有姊妹,所以对我感情较深些罢了……”
“说的也是,自怜香去世后,父皇只有怜筝这一个女儿了……”齐恒眉峰蹙起,看着枫灵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因着这烛火的缘故?”
“大概是因为除去了脸上的易容吧,”枫灵径直答道,“白日里被火燎得难受,到了殿里的时候就把脸洗净了。”
“原来如此。”齐恒恍然,灵光一现,自旁里书柜里打开一卷画轴,正是秦圣清之前所画的杨枫灵的画像。齐恒对着烛火将卷轴展开,看向枫灵,啧啧道,“果真是你啊……”
枫灵一怔,觉得了一丝异样,忙低下了头,将俏丽的容颜埋在一片阴暗之中,心头掠过几个闪念,她轻声道:“殿下,国师虽然被押,皇上却还没有杀他的意思,他在朝中的脉络仍是强大,清除国师余党,还需得殿下认真对待。”
齐恒慢慢收了画卷,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既然已经擒贼擒王了,其他的喽啰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国师一日未死,便一日不能完全安心,早日给他定罪让皇上杀了他是当务之急。故这第一样事便是先遣散国师亲近手下,断其残足,”枫灵交给齐恒一份名录,“这是他的寿延宫里的人的名录,我粗粗打通了关节,这些都可以遣散,暂留下一个人看守寿延宫,日后从他那里取证,为国师定罪也方便些。”
齐恒草草看了一眼名录:“……马律……是你埋在国师身畔的棋子么?好,我知道了。”见他态度随意,枫灵微微皱眉,却也知不可再进他言,稍稍打了个呵欠,露出倦意来。
齐恒知道她睡意已浓,却还是迟疑着问道:“杨枫灵,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枫灵揉了揉额头,勉强扯了抹笑,道:“我是打算今日离开的,怎奈今儿个实在疲乏。经国师之变,宫中又守备森严,只好明日再走。”
齐恒心中蓦然荡起一丝别样的情绪,几乎不假思索地冲口说道:“多留几日可好?”
枫灵一愣,为难道:“这……”
齐恒连忙解释:“正如杨姑娘你方才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恒要清除国师余党,还需要杨姑娘相助。且父皇罢朝三日,令我代掌国政。恒心忐忑,也希望能得你相佐。”
枫灵面露沉思之色,半晌,应允了。齐恒欣然,为枫灵安排了密室休息后恭谦退出。
面前密室的门轻轻合上,枫灵面色骤沉,蒙上一层青灰,暗忖:“看来必须得尽快走了……”她低声一叹,拖着疲惫的身子,仔细检查了下密室周遭,方才心事重重地睡下了。
自然做了一夜梦。
梦到一条无尽之路,绵延伸向远方,看不清前途为何,通向何方。在那个一片茫茫,天圆地方的世界里,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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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自枝枝蔓蔓的树林间投映下来,在地上留下疏疏密密的影子。怜筝抬起头,任清寒抚过面颊,目光徐徐扫过四周,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平逸侯府的每一处角落。
她一夜没能成眠,思绪连篇,总算是捋出来些许明晰的线路,不禁后悔不迭:自己应该捉住爱笙才对。她既醒过神来,天亮宫门开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出宫前往平逸侯府。
虽然知道可能为时已晚,但看到人去楼空的平逸侯府,她还是心凉了半截。爱笙昨晚归府,按着杨枫灵之前的吩咐,悄无声息地遣散了所有仆人,只留下门房看守宅邸。她从澈寒堂一路行至后院,僵直的手臂屈伸抬起,玉指拂过一排排暗红的窗棂。“嘉许……谑谦……寻爱……瑛惜……墨怜……”她轻轻念着走过的每间房的名字,怔怔看着头顶上的“墨怜”二字,看得出了神。
树影落在她身上,斑斑驳驳,给素净的衣服平白织出了片片叶形的纹饰。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