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两人三生誓,四方五内听六弦。
七八星照九重霄,十载悠悠已忘言。
秋夜滴露切肤冷,**暖帐御衾寒。
最为**女儿香,倾国倾城是红颜。
孟津黄河边的驿馆是临时征用的民宅,简简单单的一间小四合院,只有三间卧室,却住着四位大人物。其中有前来孟津巡视水情的钦差杨悟民,工部尚书李逡,还有钦差杨悟民的文书尤晋,这第四位么,是个无端端从洛阳突然跑过来“探班”的贵人。
驿馆外是重兵把守,驿馆内里一间偏厅亮着灯火,门扉紧掩。门口三个人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不时焦虑地朝窗户看一眼,可是窗子合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没有。
“尤……尤先生,驸马他不会有事吧,还是派个大夫进去比较好。“没有外人,工部尚书李逡没有避讳称呼,他神色焦虑,方形官帽歪着,一脸的泥痕,身上也是泥渍点点。他说话的对象,身着青色官袍的“钦差”也是同样的狼狈模样。
未等“钦差”说话,一旁的黑衣男子急切说道:“驸马家有家规,除了亲人和家人不可让别人近身看到身体。”
“这是什么狗屁规定!”尤晋勃然大怒,“被河里的圆木撞到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检查下有没有伤到骨头怎么成?”
“就是就是,天大地大,驸马安危最大,家规算个什么!”李逡附和着,“外面就有个大夫,我叫他进来!”
“这、这不行!我家主子不同意谁也不能……”田许憋红了脸,拦住李逡不让他走。
“吵什么吵!”偏厅的门突然被推开,门内的女子冷冷一喝,算是结束这场小小的争执。她身上没穿正装,而是裹着个灰色的斗篷,看起来似乎是驸马穿到孟津来的那件。她头发凌乱,发丝间夹着泥沙,脸上也是一道道的泥痕,邋遢得与村妇无异,只有那明亮闪动的眸子仍然让人熟识——惜琴公主。
惜琴公主面带疲惫,倚着门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喘得似乎特别长,叫李逡和尤晋都纠紧了心——”公主……驸马他……”尤晋忍不住问了。
“伤口里的木渣我都清理出来了,所幸伤的只是胳膊,肩膀只是淤青而已。”惜琴叹了口气,忽然做怒,“你们就这么看着她跳下去救人?怎么都不拦着她!”
“当时下着大雨……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驸马突然就跳了下去……我们没反应过来……”李逡愧疚回答。
尤晋插嘴道:“驸马眼尖,我们谁都没看出来水里那是个活人……他比我们早发现,一心急就自己下去了。”
“明明不会游泳还莽撞成这样……要不是我及时到了……”惜琴又是气愤又是后怕,几乎气结,最后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再多烧点水过来,我刚给他大致清洁了身子,还是得泡一泡周身才是。”说罢,“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可谓一片狼藉,外间里一片黑暗,里间卧室点了十几支蜡烛,卧室门口堆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桶。床上的床单与枕头上尽是黄色的污泥,地上扔着沾血的绷带和全是泥沙的衣服。床边一个大浴桶,就是洗浴的地方了,本是民宅,所以也没有遮挡的屏风,一旦有谁从外间进来,肯定是要被满眼的桃色映花了眼了。
“惜琴,这样就可以了……我身上不干净,还是我自己洗吧。”枫灵尴尬地用没受伤的左手在水里围上浴巾,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浴桶,可惜身上有伤,只好把双臂搭在木桶边上,肩膀露在水面以上。
“你的胳膊上有伤,不能浸水,怎么自己洗?刚才还不都是我给你洗的?再说不干净的是你身上的泥沙,又不是你,怕什么!”惜琴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水里,要把枫灵提起来。身子太滑,拎不起,于是她将手臂穿过枫灵腋下,愣是拖到水面以上。那浴巾围得松,人是出来了,它却掉回了水里。”唔……”枫灵压着惊呼,苦笑不已,“这样可不好看……”
惜琴邪邪一笑,微眯着双目划过枫灵胸前:“啧,谁说的,我看挺好。”双臂放松,放了枫灵坐下,“别躲,乖乖坐着,我给你擦身——你也不需要躲,反正该看的,我早都看过了……”
“……”枫灵总算是看清了状况,明白多说无用,于是不再言语了。惜琴满意地笑了笑,脱掉了外面的斗篷,内里只着了白绸内衫,无袖无领,包裹着纤细的腰肢,正衬着她窈窕的身材。红色亵衣的系绳沿着锁骨隐在白皙的脖颈之后,另一端连接着内衫之内,令人不由得顺着那根绳儿思绪联翩。枫灵目光下移,声音微涩:“秋夜里冷,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穿这么少应该怪谁?我衣服湿了,自然得脱,可是换的衣服只带了贴身穿的,总不能穿着斗篷给你洗。”惜琴轻快地说着,绕到枫灵身后,拿了布,拭去细节地方的泥沙。
“对了,惜琴……你怎么来孟津了?”枫灵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方才在大雨滂沱之中,她跳入昏黄的河水里去救不知怎么掉进水里的平民,自己却不会游泳,只得凭着功夫和本能划水靠近落水者。她迎着那人正面游去,直接被那人当作了救命稻草紧紧抱住,给缚住了手脚,枫灵动弹不得,呛了几口泥水,加上又有被惊雷劈断的圆木顺流而下,几乎直奔河中两人而去。千钧一发之际,快马奔来的惜琴纵身跃入了河里。
“要不是我来了,没准回洛阳见我的就是你的一具尸体了!”惜琴心中后怕,责怪起来,“明明不会游泳还要去救人,你以为你有九条命?救行将溺死之人应该从身后游过去把他拖着走,这你都不知道就去救人,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用!还有那几个呆头士兵,有跟没有似的,主子跳到水里还都跟木头似的杵着……”越说越气,手上也加重了力道。
“哎哟……”肩膀被圆木擦过撞击的痛处被惜琴擦到,枫灵忍不住一声□□,总算是打断了惜琴的数落。惜琴心里一缩:“……我轻一些……很痛吗?”
“不痛,不痛,”枫灵拍了拍惜琴的手微笑道,“没有方才伤口上药的时候痛——你也别怪那些兵丁,他们都生在北方,本就畏水,加上当时下大雨,河水流势不明,不应该随便下水……”
“那你就该随便下水?”惜琴被她气得无话可说,闭了嘴,从旁边拿了新的干布沾水揩去枫灵耳边的泥沙。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枫灵干笑着,“对了,我救的那个溺水者怎么样了?”
“那是你救的?”惜琴面色阴郁,“你们两个的命明明都是我救的。”
“好好好,是你是你……那人怎么样了?”枫灵笑着,不与她争辩。
惜琴说话的腔调变了:“驸马爷眼光不错,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俏佳人呢!”她似笑非笑,接着絮叨,“虽然被泥沙污了脸,可还是看得出仪态万千、姿容倾世的模样,难怪堂堂驸马爷会舍身去救!话说驸马还真是桃花不绝,先是出了个尘儿,现在又出了个美人鱼,哼。”
枫灵低声干笑,无奈地转过头:“虽说这里离着山西近,可是毕竟还是豫州,那一股子陈醋味儿怎的老是出现呢?我跟你解释尘儿的事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一副模样,我不是说了么,我要去四川办事……”
带着一脸不快,惜琴伸手轻轻一点枫灵的额头,说:“转过去!”枫灵顿时敛容,乖乖转过去,若有所思。不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又问:“可那个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只看到水里有个人头在冒,哪里看得到模样……别说模样,当时连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你又何必……”
惜琴白了她一眼:“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忙活你身边的事儿,那个什么人我哪里知道她现在什么样!总之是活着的。”
“也是……”枫灵讪讪,仰起头来看着惜琴的脸,“噗嗤”一声笑了:“把我收拾齐整了,你要是还是这么一副花猫儿似的模样,岂不叫我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