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卡和万蓬都面露忧色,万蓬拉住他,点着手腕的潜水电脑,“你已经下了几次大深度,太冒险了。”
“我有分寸。”陈家骏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说道,“那是一条命。”
万蓬戴好面镜,“好,我和你一起。”
“你停在十米以内,或许需要一个人应急。”
汶卡抢上一步,“让我去吧。”
陈家骏摇了摇头,“真有什么事情,还需要第一时间返回岸边。而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沉船的结构,还有穆尼的路线。”
众人聚在船舷,看着陈家骏和万蓬再次进入水中,翻滚着白色水泡的海面逐渐恢复平静。同船的几位潜水员忧心忡忡,拉着汶卡讨论起来。他英语不够灵光,反复说着“时间太长……太深……减压病”。
凯瑟琳问道:“那边还有一位教练在水下?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的气瓶里还有气吗?”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员,耗气会比较少。”同船一位潜友答道,“不过他们下水更早,又过了这么久,时间紧迫。”他查看潜水电脑,“k。c。已经连续三次下到三十米以下,现在又去找人,遭遇dcs的风险很大。”
“dcs?”凯瑟琳的未婚夫问道,“是说在深水会意识模糊,像喝醉酒一样?”
“那是氮醉。”对方解释道,“所谓的减压病,是体内累积的氮气过多……”他简单说了减压病的成因和症状,怕二人不了解,又说道,“某种程度上,就像一个密闭的可乐罐子,猛烈摇晃后迅速打开,气泡就都涌了出来。在深水区停留太久,就好像体内溶解了许多氮气气泡,如果迅速回到水上……”他顿了顿,“这个后果,k。c。比我们都清楚。”
陈家骏此时悬停在甲板上方,水深二十米。
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和穆尼结伴探险的时光,他们曾经摸到了引擎室,在货舱发现一辆自行车,还找到了一箱红酒。那时穆尼还不到二十岁,崇拜地看着自己,说他们是最好的潜水员,要做最默契的搭档。
之后渐行渐远,在穆尼眼中,他变得越来越刻板保守。而他自立门户,潜店逐渐做大,在岛上可以和蓝氧分庭抗礼之后,穆尼和他更是势如水火。
即便如此,又岂能置之不顾?抛开他的种种身份,此时在沉船之中,是一个亟待救援的生命。
陈家骏抬起头,看见上方浮标绳附近的万蓬。越过他,一束束阳光穿透海面,像丝线一般直坠海底。深蓝的水面上跃着金色的光影,太阳缩成耀眼的圆形光斑,如同镶嵌在深蓝水晶上的明亮宝石,又如同漫长隧道的一方出口。
忽然之间,便想起叶霏。
他牵着她的手,和她一同看鲸鲨,背上驮着一片星空的大鱼,在无尽的海中自在悠游。
更早的时候,在寂静的夜晚,只有他和她坐在店里,她用悦耳的声音念着如梦境般的文字,“站在岛屿中央,已经分不清海天交汇的地方,是亿万颗星星,还是亿万颗白沙。”
她踌躇满志,要写出关于岛屿的种种梦想。
在北京时,他们从《看不见的城市》说到忽必烈。陈家骏记得一首诗的前两段,背给叶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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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她懵懵懂懂没听清,只是窝在他怀中,重复了一句asunlesssea。
沉入没有阳光的海域。
低下头,沉船无声地倾斜在海底沙地上,看不到首尾。船身的暗影深处,已经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陈家骏看了一眼潜水电脑,纵身游向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