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传来了阵阵的寒意,但连凤玖脑中闪过的直觉却是苏妙弋被什么逼急了在自寻死路。
果然,未等连凤玖开口阻止苏妙弋的行为,她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穿着束腿窄腰劲服的蒙面男子已“嗖嗖”的从屋檐上跃下,快的连凤玖都来不及眨眼,他们已笔直的站在了她和苏妙弋的面前。
“放开夫人。”为首的一个蒙面男子出声便是一口关东腔,眉宇间透着不同于常人的冷静淡漠。
苏妙弋闻言,却是一把紧紧的抓住了连凤玖,一边强迫她跟着自己后退一边附在她的耳畔道,“阿九,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方才我就说过,白卿护你护的很好,眼前这些人,就是证据。我知道,我对你而言的不请自来肯定会逼得他们出手的,但与其大家宁为玉碎,不如你让他们先退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连凤玖听出了苏妙弋的微喘,她觉得这个多年来金枝玉叶惯了的王妃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拿着一把短匕来要挟另外一个女子。连凤玖突然很好奇,裴雁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苏妙弋心甘情愿的冒死找她,她更好奇,那些被白卿精心掩盖住的事实,已腐烂到了什么程度。
是以当下,面对寒光闪闪的匕刃,她想都没有想的就对为首的那个蒙面男子伸出了手,做了一个“不要往前”的禁止之举,然后认真的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眸道,“你们先不要逼她,我与王妃有些话要私下谈,我随她进屋,若是她对我心怀不轨,我也不会傻到任她宰割,但凡我发出了尖叫,你们再来护我也不迟!”
为首的男子一愣,没想到连凤玖开口竟帮苏妙弋求了个请,不由为难道,“夫人,先生的意思是……”
“我知道夫君的意思。”谁知连凤玖竟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笑着打断道,“但我却愿意赌一赌王妃对我并无恶意。事实上你们瞧,若不是你们紧紧相逼,方才我同王妃聊的也还是愉快的。”
几个黑衣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了一番,且都不约而同的微微放松了之前捏紧的双拳。
而苏妙弋也是个会看大局的,见状便也松开了手中紧握的匕首,然后对着为首的黑衣人道,“我放下刀,你们且也后退至门口,我并不想使诈,不过有些事儿,却只想与白夫人商谈,还望各位成全。”
双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开诚布公了,又加上连凤玖这个当事人还在中间做说客,为首的黑衣人思索再三后便是点了点头,在确保了连凤玖的安危后,他沉着道,“夫人切记,若是有稍许不妥,只需大叫一声即可。”
连凤玖点点头,冲那男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就随着苏妙弋进了屋……
可是经过方才那一闹,两人再对视,不免都显得有些尴尬。是以当苏妙弋看到连凤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还握着的匕首上时,她只能佯装淡然的解释道,“我也是没有办法,阿九,我必须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裴大夫怎么了?”连凤玖闻言反问,不再多说赘言。
“被王爷软禁了。”苏妙弋也省去了一切不必要的客道,眼露担忧,“王爷要让我拿你来换,但阿九,我知道,如今白卿于你是步步紧盯的,要想从白卿手中把你带走,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且虎符如今也已经在皇上的手中了,王爷这一盘棋早在你与白卿见面的那一天起就输了,到了今天,早已经无可挽回了。我心疼王爷,也心疼雁来,阿九,同为女人,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吗?”
“我不懂,王爷为何要软禁裴大夫?王妃又是如何知道……宁桓公主的事儿,还有皇后娘娘的……”
“阿九,皇上有皇上的眼线,王爷有王爷的探子,我说过,你命太好,前些年,有雁来在你面前挡着,如今又有白卿在你身前护着,但你只看得到白卿的深情厚意,却看不见雁来对你的呵护。”
“我……并不是……”
然而苏妙弋根本不给连凤玖说话的机会,径直抢了白继续道,“阿九,其实两年前,若非雁来挡在前面,你早已成了王爷的囊中物。那时候,王爷已经彻查了余城的那个小姑娘,也可以肯定那个小姑娘根本和徐家没有半点关系,她脖子后面的胎记,也纯属是巧合而已,自然的,王爷便就把目标锁在了你的身上。那个时候,雁来已是对你情根深种,他太清楚王爷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手段,唯恐你被劫去了湘怀以后王爷会对你使出太过卑鄙的手段,他便左右耗着王爷的时间,只说你于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虎符的下落。王爷当时也觉得雁来说的有些道理,便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再后来,雁来动了想娶你的心思,王爷觉得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自然是大为赞许支持的,但是我和雁来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王爷的计谋之一,若是有一天,你于王爷而言没了用武之地,又或者说你成了王爷路上的绊脚石,王爷并不会因为你是雁来的发妻而对你网开一面,毕竟王爷视徐家为死敌,坊间流传着的那些关于当年的是是非非只怕你听雁来说过,也听白卿说过,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徐近善当年在最后一刻冒死一搏,一剑射穿了老王爷的肩甲,虽没有当场要了老王爷的命,但这一记重创,却让老王爷折了寿,这一笔账,王爷自然就算在了徐家的头上,也就等于是你的头上。试问,王爷又如何会真心实意的祝福你和雁来百年好合呢?”
苏妙弋这一番话说的几乎都未见喘息,一气呵成的压迫感让连凤玖频频后退了好几步。忽然,她的腰便撞在了屋角空空如也的药柜上,柜子微晃而动,似一根无形的弦重重的拉扯住了她的心,那一刻,连凤玖竟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有些人,你以为了解他,却在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一往情深。有些事,你以为全都看透彻了,却在知道那些被人刻意隐瞒的实情后,你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怎样的一片真心。
可是这一刻,连凤玖不觉惋惜,只感到难受,不觉失望,只感到担心,不觉错付,只感到亏欠。她与裴雁来之间的纠葛就仿佛是一个有缘无分的魔咒,她在河边,他在岸上,看似携手相伴,其实却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在没有遇见白卿以前,她从不曾在裴雁来的身上寻找过一丝的儿女私情,在遇见了白卿以后,她一颗心几乎全都悬在了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身上,对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裴雁来,连凤玖根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可是活了这么多年,连凤玖从不将就自己的感情,就好像那时候裴雁来去圣人面前请求指婚,她百般抵抗,而换成了白卿她却欣然接受,其实是一个道理。
可是不爱却不等于见死不救,心怨却不等于要愤恨一世,也是直到这一刻,连凤玖才深深的明白,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她虽嘴上不说,但心中一直横着一根叫“裴雁来”的软刺,那是因为她欠他的情已压住了她的神经,平时不去触碰还好,一旦触碰,势必伤筋动骨般的让她难受。
而如今,这样的亏欠终于有了弥补的方式,苏妙弋的亲口相求,让连凤玖在此时此地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若非不是夫君将我保护的如此周密,王妃会想方设法的拿我的命去换裴大夫的吗?”连凤玖理着自己微乱的思绪,突然也想看看苏妙弋的诚实到底有几分。
谁知,苏妙弋竟不假思索的点头道,“会,阿九,你要明白,你于雁来而言是一块心头宝,可于我来说,不过是害了我弟弟一辈子的女人。若我能亲手了断他对你的念想,不论用什么方式,哪怕是让你死,我都会去试一试。可是……”苏妙弋说着静静的抬头看了连凤玖一眼,然后苦笑道,“你是他这十几年来的日子中一个特别特殊的存在,最开始,你是他摆脱王爷和湘怀还有过往那些被人糟践的日子的唯一目标,后来,你是他一心所向、寻求幸福安定的目标,再后来,你是他细心呵护、投注了深情厚爱的目标。阿九,不管你信不信,雁来这小半辈子的念想,几乎都围着你在转了,索性他还心系医术,索性他还忘初衷,不然只怕,他早就为你飞蛾扑火了。”
“王妃如此说法,阿九确是受宠若惊的。但阿九想说的是,裴雁来从未说过他对我用情至深,在我还未遇到夫君以前,裴雁来一年中在宣城的日子也不过就半年,这半年中他也并非和我形影不离,我只把他当知心故友,这并没有错。”连凤玖觉得这一番话并不是她在为自己辩解什么,相反的,她只是想告诉苏妙弋,裴雁来所谓的深爱,其实根本没有传达到她的心中。相比而言,她更喜欢白卿直白的表达,哪怕是独占,也能做到让人根本无力反驳。“王妃,阿九以为,缘定此生,有时候并不是看对方能为你、愿意为你付出一些什么,更重要的,还是看这样的付出和情意你感受不感受的到,你愿不愿意接受,你是否心甘情愿……”连凤玖说着,不由的缓缓一笑,神若清月,朗朗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