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这番折腾,前头的宴会自然是早早结束、草草收拾,该恭送的恭送、该说笑的笑、该塞到车里的塞──几趟做下来,齐涵筑脸都要都僵了,直到三夫人特意拿了热帕子给他擦脸,这才好受了些。
“后头情况怎么样了?”齐涵筑一把将帕子丢在脸上,四仰八叉地半颓在醉翁椅上,摇摇晃晃的,状似漫不经心、巾帕底下的眼,却雪亮无比。
“供出了翠儿,大老太爷已经做主收押在厅里,等四弟妹醒来……就可以、就……就能论定发落了。”三夫人低着头,语气仓皇、又有些心疼、更有无措在里头,“这事……老爷您……”
“听着。”齐涵筑脚下一蹬,由着那怕子掉落怀中,自己坐了起来、满脸认真,一手抚上妻子担忧而苍白的面颊,一手握着那冰冷的小手,温声说道,“大哥做的事、自该承担,是非论断、自有爹他们处置;至于四弟妹……只能说,好人不长命……”
三夫人张了张口,双眼失神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彷佛不认是眼前的人、也听不懂他说的话,
“您……您这是要……”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齐玥冷着脸,看向坐满整个大厅的人,总觉得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你拼尽了全身上下的气力,努力地想扭转那些私心裂肺的苦难,但因果轮回,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轨迹再一次地拼补接续上来,让所有人如蹒跚学步的孩童,走向那既定的方向。
她恍惚记得,前两世的状况虽没有今天这般壮观,但那些令人恨不得扒骨抽筋的面孔,仍是一张张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第一世,他们将任氏沉塘……然后把齐涵璋逼疯,接着就把自己和齐南阳赶出齐家的大门。
第二世,一杯鸩酒让齐涵璋魂归于西,再任由齐涵青收了任氏,把自己和齐南阳卖到南边。
这一世,她穿越成到了命不该绝的齐玥身上,想尽办法扭转颓局,却只能让任氏免于受辱之罪,然而一切、还是走到了相同的地方之上。
在藏弓的免力抢救之下,戚绯与齐涵青这次找来的催。情香,险险地被解开了。但因为药效过于霸道,伤了根本,任氏就是醒来、也是孱弱得难以自理。此刻被四名健壮的婆子扛在小轿上,一路抬进厅里,随即便被压跪在了地上。
而齐涵青被任氏持着双尾钗连刺十多处,血流成河,要不是藏弓实在烦透齐玥怒中带忧的眼神,否则也不可能顺手把人的命给吊着。自己怕两人于全族会审的过程中出事,这才勉为其难地亲自提了齐涵青一路来到任氏的身侧跟着跪定。
意外地,做为当事人的戚绯,却只被囚禁在后厢房,没有出现在场。唯独孙妈妈已先被砸了十杖,浑身瘫软地趴在任氏与齐涵青前头,人没了意识,只有身体对疼痛还有反应,时不时地在原处一抽一抽地。
“神医赤勒弟子,此地无尔之事,退下吧──!”大老太爷双手一拄拐杖,猛地扣地,表情冷肃地说道。
大凡家族开祠堂、抑或是族里会审,断然都没有让人听墙角的道理。偏偏这藏弓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让心里早有盘算的几个老人,始终拉不下脸面让会审真的开始。
而藏弓始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此刻也终于有点入世的模样──只见他掏了掏耳朵,在大老太爷铁青的脸色之下,缓缓地说道,
“我是大夫,在场大多是老弱妇孺……一会儿要是出了事,总得有人看顾着吧?”
人模人样,嘴里气死人不偿命。
大老太爷气得肝疼,只想着地上跪的两人怎么没一方下了死手,要让他们想偏颇也能偏得彻底些──没想到一个也没死,连‘人证’都留得好好的,还平白无故地带了个份量极重的来‘观礼’!
“这是咱们齐家的私事……”平日话最少,又是掌管着齐家族人惩处的五老太爷,忽地开口道,“藏弓大夫医术高超,老夫相信在这不长的会审之中,大哥儿与任氏都不会有事的。”
藏弓瞇起了一双碧色的眼,对于眼前这年近花甲,眼神却依然叟镬的老人,感到一股难以言状的威吓感。
“有事,直管大声喊我的名字。”半晌,藏弓妥协似地转过头,却在一干老太爷要松口气的同时,对着最后被拖到齐涵璋身侧站定的齐玥说了这么一句话。
“弟弟先有劳费心了。”齐玥脸色惨白,语气却很镇定。黑白分明的凤眼此刻有些红肿,却彷佛被那不知何时擦去的泪水洗得透亮,慑慑有神,似乎正酝酿着什么。
当藏弓终于踩着有些散漫的步伐走出了正房的大门,两名坐在门侧的族人连忙起身‘砰’地一声,将有些沉重的木门关起──
此时此刻,正房大厅内,只剩齐家人。
大老太爷再次一锤木拐于地,须眉一扬,眼神焱焱,声音如暮鼓晨钟般地鼓噪,回荡在所有人的心中,
“戍州任氏,永平一十二年,九月九,尔私自勾引丈夫之兄、甚至意图行戮……是否有之?”
‘碰’地一声,齐玥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正要动作她,却被一只大掌死死地紧扣在原地动弹不得。
任氏被四个婆子压跪在地,听到了大老太爷的话,没有去寻求丈夫与女儿的眼神,而是直直地起头,语调略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