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棋,付家这两个丫头是什么样的人?”宁染墨从老五的手里接过手绢在脸上一抹,方才的小女儿态尽皆消失,只剩了惯常的冷静。老五不声响的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么。我这么多年为何没有怨恨过你。即便是你有意的远离我,我依然没有放弃你。”老五走开,打开旁边的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一扬手就把其中一瓶丢过去。
宁染墨接住,打开来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其实,看见付云欣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后来的事情谁都没有预感,只是顺其自然的生活着。”老五润了润喉咙,坐回来,“每次想起你,我总会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小心磕到了头,我和父亲正好去你家串门,父亲给你包扎伤口,额头的口子不大,但是因为血管极多,血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你明明害怕的眼里含着泪,却仰着脖子,看见我的时候对我吼了一句话。”
说着,老五笑了,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我当时就愣住了,没有想到,一个比我家三婶还要漂亮的小娃娃,明明痛的让人恨不得替她受了。她却能够含着泪泡,强忍着痛意恶狠狠地说‘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掉!’”
“我……我居然能有这么不识大体的时候?”宁染墨错愕,她早就忘记了这段往事,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和老五关系很好。齐家老五的手上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那些东西或许是某件市面上买不到的可爱娃娃,又或者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小刀,小刀程亮,不是用来切牛排的,却能够把一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东西整整齐齐的割开。甚至,齐家老五心血来潮时,还会给她吃一些甜甜的,从药圃里刚刚挖出来的奇怪花朵。总之,在懂事之前,齐家老五是一个小叮当式的存在。让她的童年充满了乐趣,又让她的少女时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识大体?是啊,我庆幸,你人生中最为赤裸裸的刁蛮任性时候,是我看到了。就连老翟,恐怕也只看到了你的娇嗔,而不是这样凶狠霸道的模样。”像是重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齐老五开心的笑起来,弯起来的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尽管线条浅淡,依然让宁染墨开始轻快的心变得沉重。“怎么又不开心了?”
老五熟练地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就像多年前他对宁染墨做过的那样亲昵。宁染墨躲开,有些不悦,“我已经嫁人了。我们夫妻感情情比金坚!”
“ 是啊。情比金坚。”老五的手指没有收回来,微愣一下后,很快释然,重复了这句话后,若无其事的继续道:“说起来,当时见到付云欣的时候,她明明担心躺在病床上的李媛媛,明明很想要进去看看她的情况,却依旧不肯发一言。只是看着我,那双眼睛就像是在说话,明明充满了难过和不安的眼神,硬是被我想到了你小时候的那次刁蛮。其实,从本质上来讲,你们太像了。翟南这些年对她念念不忘,或许也是因为他有些恋母吧。”
宁染墨皱眉,把手上只喝了一口的纯净水往齐老五的头上砸了一下“你说什么呢?好好地,怎么就又开始变态了。”
齐老五及时抓住水瓶,满不在乎的夺过来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其实,我家侄儿媳妇人挺温柔的,就是老表现的跟个母夜叉一样,把小玮当成条狗来训,只差没对他甩飞盘了。”
“那你还觉得这位儿媳妇是难得一遇的好人选。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了。”宁染墨不满。多年不见,齐老五看起来是在谈论着付家姐妹,把长辈的姿态端得十足,但她以女人可靠地第六感直觉认为,齐老五并不单纯是在说这些。他不可能那么好心的帮小南说话,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去为付家二姐没说话。在很小的时候,宁染墨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凭借着万千宠爱,她从来不会真正的为别人考虑半分。但是,在经过这些年,即便她依旧处在高高的云端,拥有随时随地俯瞰整个人间的权利和能力,她却变得比以前有耐心多了。此时,她是一个耐心极好,却饥肠辘辘的猎人,她在等待着面前的猎物主动露出马脚,然后松开紧绷着弓箭,对他投出最为致命的一箭。
毫无疑问,多年未见,即便依旧谈笑风生,即便老五依旧能够轻松地和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他还能侃侃而谈的时候递上手绢为她拭泪。他依旧是那个宽厚温和,却又在必须要放手的时候磊落的转身走开。齐老五太强大了,强大到即便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却依旧铁墙般的如坚不催。
可是,只有宁染墨知道,这个人老了。老到行将就木,老到需要提起那些早就湮灭于记忆中的如烟往事才能鼓起勇气和她谈笑自若。就如宁染墨能够看到齐老五的真实状态和想法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了解宁染墨的不是翟南,也不是相爱至深的老公,而是面前这个一举一动依旧如昨的齐老五。从宁染墨踏上京城的土地,齐老五便已经猜到她为何在躲避了这么多年后回来,并且一回来就和他见面。
在宁染墨耐心等待时机的同时,齐老五也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坦白的机会,或者是等待一个再次欲盖弥彰的机会。
“染墨。”
或许是两人暗中较劲的时间太长,或许是言不由衷的话说到了尽头,齐老五忽然想要放弃。说出这个已经二十几年没有亲口说出来的昵称。这些年来,即便是明信片,又或者是偶尔的几次通话,齐老五都没有再次对宁染墨说出这个称呼。
宁染墨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回了一声:“唉。……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