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城的刀没有拔出来。
因为在两边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刻,一声苍老的暴喝在长街上响起:“都给我住手!”
众人转眼望去,只见楚国公王安之在一队人数众多且装备jing良的骑兵簇拥下朝这边走来,便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既然东三府最高首脑来到此地,那么无论两边有多么深的仇恨,这场架自然打不起来了,除非他们真的想造反。
王安之纵马过来,嘴里骂骂咧咧道:“一群小兔崽子,想造反啊?是不是力气没地方使,要不要我把你们全部调到崂山营里挖坑?”
两边将士匆忙还刀入鞘,有些紧张地下马肃立。
裴城和李逸扬同时下马,然后迎上前去,朝王安之行了一个军礼。
王安之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看着裴城时却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嘴里依旧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两个身为主将,却带着手下在街上打架,这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吗?你们是军人,不是他娘的地痞流氓!是不是昨晚上吃撑了,脑子里进了水?想打是吧,好呀,你们两个现在就打,就在这里打,什么时候打舒服了什么时候回去!”
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老头的口水飞舞四溅,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就这么杵在大街上使劲骂街,嘴里的脏话骂了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他说裴城和李逸扬像地痞流氓,但这位老先生此时的形象,跟泼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等他骂爽了,周遭众将士的脸se已经涨成了猪肝se。
裴城倒还好,并没有太多尴尬的情绪,反倒是李逸扬,被王安之这么一顿指桑骂槐的连损带骂,那张脸已经yin沉地快要滴下水来,然而王安之地位太尊崇,即便是他背后有靠山,此时也不敢硬顶。
王安之歇了口气,然后换上一副笑容道:“军人嘛,打个架算不了什么,你们两个都是我很看重的人,这次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可别再这么胡闹了。”
明明是裴城伤人砸楼在先,王安之却硬说成打架,话里话外的倾向已经不言而喻,李逸扬深深地看了裴城一眼,有点纳闷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这个老头如此看重。
王安之下马走了过来,对李逸扬说道:“老李,这事儿给我个面子,就当是个误会,当个屁放了吧,如何?”
李逸扬连忙拱手道:“公爷太客气了,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李某自当听令。”
王安之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怨气,不过他毫不在意,笑道:“来来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李逸扬,东城卫指挥使,大将之才。”
裴城微笑道:“见过李指挥使。”
李逸扬别过脸去,没有答话。
王安之笑着拍了拍裴城的肩膀,对李逸扬说道:“老李,这个年轻人可了不得,他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灭了方家霸刀营十八个刀客的裴城。”
李逸扬心中一惊,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东三府,他也一直很好奇那叫裴城的年轻人是何等人物,今ri一见,才知道王安之对这个年轻人为何这般看重。
王安之的声音很洪亮,所以在场的将士基本都听见了。藏锋营的人听见这句话,眼中再度泛起激动神se,他们早就认定自家统领不是普通人,今ri从楚国公的嘴里知道,原来裴城还做过那等大事!
平江霸刀营多么凶悍他们就算没见过也早就耳熟能详,裴城竟然能干掉十八个刀客,这种能力身手岂是寻常人!隐隐间,他们再看向裴城的时候,发现自家统领身上有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王安之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笑道:“他现在在我手下做事,帮我练一个营,不属于博罗十五卫。老李啊,这个年轻人很不错,你以后要多照顾照顾。”
李逸扬的心里跟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可是面上终究不好表露得太明显,便朝王安之强笑道:“公爷有令,李某自当遵从。只是卫中还有事情处理,李某不好在这里待太久,现在得回去,请公爷恕罪。”
王安之很大度地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
李逸扬冷漠的眼光扫过裴城,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年狩之ri,我等着你。”
然后他不再多言,带着自己的亲兵队离开这条长街。
王安之望着李逸扬仓皇而去的背影,毫无顾忌地在长街上哈哈大笑起来。
裴城轻声叹了口气。
此间事了,藏锋营跟在王安之亲兵营的后面,而裴城和王安之并辔而行。
裴城望着长街两侧的商铺,悠悠说道:“公爷,我的武艺虽然不错,可我不想做一把别人手里的刀。”
这句话太过直白,太过自我,王安之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也有些欣赏裴城的坦白。一直以来,虽然交情不错,但是王安之始终看不透裴城是怎样的一个人,直至今ri长街之上,他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窥到一丝裴城的心境。
他不禁有些感慨,身边的年轻人显然猜透了今天这件事背后的意味,他想了想,然后佯怒道:“臭小子,你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