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二年、明永历十七年六月,江南的明军和山东的清军形成一种奇怪的对峙。因为担心明军攻击南京、扬州、苏州等要害地区,山东的清军积极进行着南征的准备,本来应该输送向胶东前线的大量辎重也没有送去,而是被船舟和车辆运往淮安方向,胶东前线只是保证了必要的粮草;而明军对清军的动向也有所察觉,邓名把大营移动到了镇江,和第二次东征时一样立营于运河对岸。
六月下旬,得知明军显露出封闭运河的姿态后,清军在山东的攻势变得更加乏力,从beijing赶来的后援依旧源源不断地进入山东,不过这成千上万的清兵看都没有看胶东一眼,径直向南沿着运河前进;就是原先包围于七的部队,也有少量奉命赶回运河沿岸。
漕运总督林启龙已经向beijing报告,邓名此番入寇,总兵力可能超过十万,披甲在四万以上。虽然总人数还比不上郑成功和张煌言联合入侵长江那次,但甲士人数基本持平。听说明军动员的规模如此之大,还在镇江竖起了大营,beijing更加怀疑邓名有隔绝南北,寻找机会在江南立足的计划。
不过蒋国柱的报告中称南京还没有受到攻击,因此清廷也没有命令部队全速前进增援南京——邓名在之前的历次战役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beijing无意让部队一支支去送死,而且现在明军还有控制长江的实力。所以beijing异常持重,一面缓缓在鲁南、淮北集中野战部队,一面保持和南京、扬州的通讯,如果邓名全力围攻南京,那援军才会趁邓名无暇分神时一举渡江。
而差不多在同时,刘体纯、王光兴带领他们的本部兵马渡过长江,在运河入口处不远扎下营寨。得知清军在山东放缓了攻势后,明军判断清军大举南下的可能xing越来越大,因此明军进一步增强了对运河的控制。一旦得到清军主力南征的消息,明军就会全数北上应战。运河是清军主力最快捷的行军和运输辎重的通道,对明军来说也是一样。
现在明军还没有控制运河入口,就是为了避免切断即将开始的漕运。邓名觉得东征已经基本达成目的,相比山东的清军重兵集团,他对攻打浙江更有兴趣。把战火引向长江两岸本来就是不得已的下策,而且兵法有云“未思胜,先思败”,现在东南督抚虽然保持中立,但如果明军不幸战败,邓名可不敢担保不会遇上墙倒众人推的场面。
“我们攻打浙江能够减轻舟山、崇明的压力,如果能够调动李率泰和耿继茂的兵力,对闽军也有帮助,而且还能借口浙江毁约逼他们再缴纳一笔赎城费。”邓名和盟友商议战略时,再次强调此时与山东的清军重兵集团交战似乎不是很好的时机:“就算击溃了山东的清军,我们也不可能占据山东。如果是一场惨胜的话,我军对东南的威慑也会受影响,得利的反倒是坐山观虎斗的蒋国柱、张长庚他们。”
不过眼前的局势是beijing看上去跃跃yu试,邓名已经有和清廷zhongyang主力正面交战的资本,所以也就不愿意冒局面失控的风险。
“清军的部署有些奇怪,所以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并非想南征,还是惦记着先解决于七的。但山东的清廷重兵被我们江南的重兵集团所吸引,就像我们被他们吸引一样。所以我不打算切断漕运。很快今年的漕运就要开始了,如果清廷看到我们连切断漕运的力量都没有,很可能会断定我们的实力不过尔尔。”邓名猜测明、清两军出现了重兵集团互相吸引的现象,假如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话,当漕运照常开始后,清廷就会低估江南明军的实力,越绷越紧的弦可能开始放松,那时邓名就会考虑退兵或是南下江浙,去进行更重要的工作。
……
在刘体纯、王光兴渡江,为明军主力进入运河作战预做准备后没有几天,山东的清军也从加急报告中得知了这一情况。
“如果被贼人堵塞运河,那邓贼就能后顾无忧地攻打江宁了。”看到报告后,康亲王重重地一拍桌子。他从一开始就力主全军放弃于七南下,和邓名决一死战。一想到击溃了邓名的大功,杰书就兴奋得全身发热。再说只要打垮了邓名,那回师顺手灭掉山东的于七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然,王爷切莫着急。”虽然同样很想立功,但遏必隆要谨慎得多。现在邓名掌握着长江的控制权,要想平安渡江就必须等邓名被其他事缠住手脚,所以最好的时机肯定不是现在,而是等邓名开始攻击南京。
目前蒋国柱一天三封信给beijing报平安,既然邓名主力不在南京周边,那他们会在哪里呢?显然是守在镇江,打算等援军渡江打一个半渡而击,然后从容不迫地围攻南京。几年来对邓名一次次的失利,让清廷的实力受到很大损耗,厦门、万县几次大败亏输后,清廷的战略机动兵力已经非常有限。
虽然因为郑成功去世,让南方的清军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山东的这支重兵集团依旧非常重要,如果被狡诈的邓名伏击了,那短期内就没有力量再增援江南了。换句话说,清廷会因为没有更多的战略预备队,而暂时失去对东南的控制能力。
“周培公的报告到。”正在杰书和遏必隆相持不下的时候,长江剿邓总理衙门也送来新的报告。在邓名和蒋国柱的指示下,周培公极力吹嘘长江沿岸清军的实力,称他有信心保持漕运的畅通。
高邮湖一战后,清廷方面对周培公彻底击败邓名是不报什么指望了,但仍认为周培公能够带着几省联军尾随邓名,让明军无法分散兵力,也无法专心致志地长期攻打城池。
“江宁在南岸、扬州在北岸,有周培公在,邓名在南岸多留兵打不下江宁,少留兵就封不住运河。”李国英从头到尾就不同意在江南大打出手。
而且这里不是四川那样的无人区,双方十几万军队混战一场,绝对能把富饶的江南打成白地。虽然邓名现在一直表现得很克制,但李国英相信真打急眼了,邓名也干得出强拉壮丁的事情来。
“江宁是前明的南京,邓名也想有朝一ri夺取了作为他的首都,他不但想要一个完好的江南,也顾忌江南的民心,所以我们就呆在山东这里最好了。”李国英不敢对杰书和遏必隆再提什么明军的水面优势,之前李国英才起了个头,那两个人就满脸不屑地说道,当初满洲大兵下江南,也没见李国英口中的长江天堑起到丝毫的作用。
李国英当然明白,那时根本没有抵抗的军队,江北四镇还有李国英当时所在的楚军都闻风而降,自然长江天堑也没有意义。但现在的明军可不是毫无斗志的南明弘光军队,周培公等人也只敢远远地尾随,守住城池和大营而已。水师的优势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李国英知道周培公的军力远不如他在报告上吹嘘得那么强大,不过能够尾随在邓名大军身后就近监视,这个本领就很了不起了。李国英觉得,自己那帮chongqing的手下还没有哪个能有这副本事呢——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军继续留在山东,邓名身边有周培公纠缠,他拿不下江宁这样的坚固城池,又不肯把江南彻底打烂,还知道我们随时可能增援,最后他只好退兵。我军不战就能收获全功;要是仓促与邓名一战,万一不利,那就麻烦了。”李国英认真地给杰书和遏必隆分析道:“现在邓名盘踞在扬州,很可能是因为担心我们沿着运河攻击他,影响他搬运人口了,所以才不顾江宁和周培公的威胁,全军驻扎在镇江。”
虽然没猜对邓名防备山东清军的原因,不过李国英的推测还是基本准确:“奴才以为,邓名现在很可能是在观望。如果我们南下去打他,那他就应战;如果我们继续收拾于七,那他就抓紧时间搬运人口回四川,或是去洗劫浙江。”
“然后我们就直捣四川,把他打成丧家之犬?”杰书目光闪动了一下,马上又追问道:“你怎么敢说你猜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