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地翻天倾江山,枭雄伟才均气短。
王朝飘摇终难复,末世帝王泪未干。
乱世红颜心长恨,不为天下为血缘。
漫世杀戮斩根脉,生死存亡一线悬。
民嘉宗靖元二年,秋猎之场,一只冷箭倏然向正在围猎幼鹿的杨纪政射去,却是射偏了,射到了他身边的一名侍从,由此,拉开了长达四个月的内战序幕。
御林军忠心耿耿的护驾使杨纪政顺利地逃出了狩猎场,却在他返回皇宫的途中,又得到了消息说齐公贤已经逼宫,占领了宫廷。他顿时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跌下马来,幸好被身边的随从扶住。
“那么,”他勉强打起精神来,紧紧盯着来报讯的那个年轻侍卫,实在是很年轻,甚至连胡子都没有长出坚硬的部分来,而最显眼的,是他的一脸血污,看来是经过了激战的:“宫中现在情况如何?戍京的大臣们如何?两位皇后如何?小皇子和公主如何?”
一连的四个“如何”说得缓慢而又低沉。
那侍卫悲戚道:“国舅爷苏伯卿及时进宫保驾,小皇子和小公主都被安全护送出宫了。杨大人护着苏皇后在被人围困到了毓秀宫之后,宁死不肯出来受降,结果被下令一把大火烧了毓秀宫……”
杨纪政重心不稳,大恸失声,真的昏厥了过去,从马上摔了下来。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之中,杨纪政睁开了眼,吐出一口血来,泪水喷涌有如决堤之江。他强忍着心痛,咬牙切齿说道:“是谁,是谁下令放的火?”
那人迟疑了,终于跪下来说,叩首答道:“陛下,是徐皇后。”
杨纪政闭上眼睛,心如刀绞,双拳紧握,攥了一把曾属他杨家的黄土,终于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冷漠起来。
毓秀宫的大火被及时赶到的齐公贤制止了,但扑灭了火之后,宫墙已经是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了昔时的风采,雕栏玉砌在此已化作了灰烬一般。走进宫内,已然没有一个活人了。徐菁芳冷笑着看着心痛神色的齐公贤,面色淡然:我连自己都舍不得得到的人,又怎会送与你?
遍览周遭横陈的殿中尸体,齐公贤心中懊恼,后悔自己没能早些赶到,但是,更值得担心的是,两个孩子都被安全送走了。他在宫殿的残垣之间走了几趟,意识到这些个面目全非的尸首之中并没有孕妇,心又是一紧,难道逃脱了?
他来不及想得再多一些,就看到徐菁芳脸色大变,捂着腹部皱紧了眉头,虽然没有为人父的经历,但是他马上意识到了徐菁芳即将生产,马上急急地喊道:“来人,传御医来。”
毕竟,现在在齐公贤心中,江山,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只是舍了一个苏若枫,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大事者,自当狠决。
更何况,现在,不是还有另一个女人吗?
更何况,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就在齐公贤正式监国入主皇宫的同时,他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喜不自胜,为他取名,恒。
与此同时,终南山上的忘尘观中,一长须男子望着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旁边陡然多了两颗明星,掐指清算,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唤道:“玄衿,你师兄离开有多久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士上前答道:“师父,已经五年了。”
“五年?”青衣摇了摇头,苦笑自忖:“你说要五年让我后悔,莫不是真的?”
抖了抖袍袖,从蒲团上起来,青衣将手背后,回忆起了那小道士清秀倔强的脸——五年,你真的要让我后悔吗,玄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一朝天子,五世帝王,全国的勤王之师顷刻之间出动,势要捉拿反贼齐公贤、窦胜凯,然而两人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已经联合了各个地方的封疆大吏,相互配合。如益州太守尚骥,青州太守曹庆,徽州司马左荣,胶州都督杜臻等等,都已和这两人联合,一时间天下间织成了一张网,不,是两张网,一张是名义上支持支持杨纪政各路王公,另一张则是窦齐联军的关系网。早早护着皇子、公主离开的苏伯卿此刻发挥了绝对的忠诚,在杨纪政提起精神反击之前就已以国舅身份,以皇长子的名义组建了真正的勤王之师,迎杨纪政偏安咸阳,和反贼周旋。
作为西北大国,又是杨氏至亲,智彦自然免不了出战。智彦倾全国之兵来帮助杨纪政,使这位亡国帝王感动非常,但是天大的感动,也及不上他正在望月深思时听到帐外回禀,说是一名年轻男子自称带着苏皇后来了那时的惊喜。
他什么也顾不得,径直奔出门看去,正是一脸疲惫的杨尚文和苏若枫。
苏若枫神情疲惫,却是完完整整,活生生地站在杨纪政面前。
这是杨纪政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情,然而就这么发生了,此时距那一场深宫大火,已然过了半月余。
死里逃生,不知是前人种因,后人纳果,还是上天悲悯,要留下苏若枫腹中的胎儿。
而杨纪政却不敢妄信上天,于是吩咐了可靠的人将皇子、公主分别转移了地方,派了死士追随,而苏若枫,也是被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他害怕,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自己都守不住。
果然,气数已尽的大民王朝,没能有着苏若枫的好运气。不过三个月,在全国的一盘混战中,杨纪政的军队终于没能经受住袭击,在杨尚文面对着被劫持的妻儿,不得不投降放弃了守护咸阳的最后关卡后,仅仅存立五代的民朝在风雨飘摇中消失了。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杨纪政眼见得敌军即将杀过来,他淡然微笑,似乎已经悟到了许多事情。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娶了徐菁芳却没能给她一个做丈夫应给的爱,后悔自己娶了苏若枫且向她强求自己得不到的爱,后悔自己太过偏信,后悔自己太过妒嫉,总之,这一切的后悔都已经注定了他要做出最后的决定——还好,我已经将该保护的人保护好了。
微笑之中,他拔出了青锋剑,那把苏若枫嫁给他之后却从未给他看过的青锋剑,那把他和苏若枫重逢之后才见到的青锋剑,那把太祖皇帝铸成的青锋剑——虽然杨纪政仍旧迷惑,这剑是怎么到了苏若枫手中的,但他听了苏若枫逃生的经历之后,就坚信这剑是为了救苏若枫而存在的,现在,他也应当用这剑结果了自己,结果自己这个给若枫造成了半生难过的人,若不是自己,若枫现在也不会落得个亡国的国母,不得不隐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