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人个个不简单,鲁郤姬本是鲁国大夫之女,在三郤家见多了勾心斗角,此刻为生存拼命,不自觉地对单姑娘用上了心机。她要求单姑娘四处走动,传递入城的消息,这样,有心人即使注意到了一支神秘车队入城,一追查就会发现单姑娘的身份,自然不敢追查下去。这样一来,反而掩护了鲁郤姬的行踪。然而,她出的这主意实际上没有顾及单姑娘的安危。确实,单姑娘在赵城,外人不敢出手招惹,但赵武在外忙国事,家里做主的是著名“刀子嘴。”向来横蛮霸道的智娇娇。当夜,孙周进入国都,他没有直接进入王宫,而是暂时住在子伯同氏家中,这种举动表明了孙周对于继位的不确定性。为了让自己睡的安心,他还任命赵武做为侍卫统领,保护自己的安全。“侍卫统领”是一个卿的职衔,在进入国都的路上,身为国君的孙周已经不止一次不顾身份的称呼赵武为“武哥”,赵武这一升迁任命,诸位卿大夫已经早有预料,他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的解散而去。第二日,执政栾书带着卿大夫请悼公进入王宫,悼公却不愿意,他下令赵武引领他进入武宫,并宣布请头一天就在武宫办公。武宫又称“固宫”它是邻王宫的一座宫殿,这座宫殿居住环境并不舒适,从现代意义上讲,它实际上是一座军官学校,专门培养“旅贲及虎士”亦即“士官生”。因为它是军校,各项训练设施齐全,所以它拥有坚固的防御设施以及足够的训练场地,拥有自己的武库,还有无数忠心的、一心想爬入“士”族阶层的勇猛之士,所以这所军官学校一般都当作国君在危急状态下的避难所。新任国君悼公在武宫第一天办公,到达的晋国八卿依次是:中军将栾书、中军佐郤锜(空缺)、上军将荀偃、上军佐韩厥、下军将荀罃、下军佐郤犨(空缺)、新军将郤至(空缺)、新军佐士匄。除此之外,还有四军官吏共二十余人。悼公发话了,放逐不臣者七人其中包括弑君者程滑,以及前任国君幸存的嬖人夷阳五等。发誓遵守封臣义务的晋国卿大夫对于这一妥协方案低头表示同意,悼公下令任命新的八卿:中军将栾书;中军佐荀偃(中行偃);上军将韩厥;上军佐荀罃(智罃);下军将魏相(吕相);下军佐士鲂(范鲂);新军将魏颉(令狐颉);新军佐赵武。此外,公族大夫四人,分别是: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御戎为并纠(栾纠,一般来说,国君的御戎也兼任“校正”官职,负责战车驾驶人员的培育,故称为“弁”);车右为荀宾;中军尉祁奚(羊舌职为副手);中军司马魏绛;中军候奄张老;上军尉铎遏寇;上军司马籍偃。悼公这名十四岁的小孩挨个讲述他任命这些人的原因,比如说到魏氏突然获得了两个卿位,一个司马位,他的理由是:“当年攻灭潞国的战役,秦国人从背后偷袭,妄图败坏晋军灭潞的计划。魏颗凭藉自身之力在辅氏击败秦军,亲手俘获了杜回,他的功勋铭刻在景公的钟上。魏颗的功勋让秦国人至今不敢妄动,因此不可不起用他的儿子。”悼公突然大面积启用魏氏的人才,他对魏氏的称赞淹没了对其余人的提拔,所以赵武突然获得一个卿位,大家反而没有惊讶的感觉,因为论祖先的功劳,魏氏哪能比得上赵氏,论本身的本领,即使魏相的文学才能再高,怎能比得上书写了《百器谱》、鄢陵之战中敢于单身追击十万楚军、击杀了潘党的赵武。再加上悼公沿路显示出对赵武的亲切与偏袒,所以对赵武的任命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这样,赵武在二十出头的年龄,就相当于进入了政治局,成了政治局仅有的几个“常委”之一。唯一遗憾的是,因为郤家的覆灭,再加上赵武本身力量不足,而魏家要兼顾下军,所以重新组建的“新军”已经大大缩编了,缩编成一个加强师的兵力。在这次任命中,士匄从卿位上退了下来,换上了他的叔叔士鲂。而韩起原来在赵武的职位之上,此次赵武突然获得“超拔”跃升到了士匄与韩起之上,奇怪的是,所有的卿大夫对这种越级提拔毫无异议。晋国是军国主义国家,将领同时也担任行政职务。赵武的新职位是皇宫守卫再加上军校校长、后勤装备部部长,类似原先韩厥所干的职务,因为他编录《百器谱》的名声,诸位卿大夫反而觉得赵武最适合干这事。除了任命百官,悼公同时下令:免赊欠债(应为公债),资助鳏寡,起用被埋没的人才,救济贫困,援助灾难,禁止邪恶,减轻赋税,赦免罪犯,节省用度,按时用民,个人的欲望不与农时冲突。整套新政在一天之内基本确立,官员们有升有降,但奇怪的是无论官职升降,刚刚集体参与了一场弑君行为的晋国百官们却都没异议,反而欢呼踊跃的齐声称赞悼公。第一天国事会议结束后,赵武这名新任的八卿之一随同人流前往栾书的府邸进行交接,才走到栾书府门口,一名似乎早已守在那里的武士与赵武擦肩而过,低低说:“单姑娘在我们手里,她正在找你?”“单姑娘?谁是单姑娘?你们又是谁?”赵武话才出口,马上想起单姑娘是何人,他抬脚去追那名擦肩而过武士,此时,元帅府守卫的武士已把目光投注在这里。转瞬间,人海茫茫,那名武士的背影已找不到。赵武急喘几口气,心想:“单姑娘没事就好,现在只需等那些人联系自己了。瞧那背影,似乎是本国的武士,晋国人当中,谁扣留了单姑娘?想跟他开玩笑还是想要什么东西?”元帅府门前围着不少车马,都是等待交接的。新升官,赵武细心的发现,所有官员似乎都喜气洋洋。轮到赵武交接了,他被官员引入栾书的办公大厅。一路走赵武一路奇怪,怎么栾书的府邸如此简朴。不,已经不能用简朴来形容栾书府邸了,似乎“寒酸”两个字更恰当。现在刚刚春天。在春秋这个时代,由于缺少御寒设备,所以身为贵族,府院中最常见的东西就是一个硕大的鼎器,一座烧红的鼎器散发着腾腾热量,加热着房间,也同时显示着主人的财富与权势。但栾书身为执政,他的办公室里却没有一只鼎,四周墙壁空空如也,里面只有栾书的一张桌案,桌案边堆满了竹简。那张桌案破旧而古老,许多地方还被刻竹简的小刀划伤。赵武看着四周空空如也的墙壁,忍不住感慨:“我家的销售人员不得力啊!常听他们说墙毯销售的多么火爆,怎么执政的办公室都没有卖出去一张墙毯,这说明我被骗了,执政的办公室都不挂墙毯,我家墙毯又怎么算时尚用品。”栾书微笑着从后室走出,背着手看赵武四下打量他的办公室,他语气低沉的问:“武子,当初你加冠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怎么今天再来,依旧好像第一次一样处处好奇?”赵武被栾书的话惊醒,他望向栾书,立刻吓了一跳。怎么半天没见,栾书的神色如此灰败,仿佛人生的所有奋斗目标都已经被摧毁似的,栾书脸上的神情全是萧索,以往他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及精明,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心灰意冷的颓废。栾书递上一件东西,摆摆手说:“这是竹符,国中的旅贲及虎士,有数千人,各个都记录在名册上,你拿这个竹符去校正那里领取名册,然后对他们进行清点,我这里就不详细说了。”赵武躬身接过了竹符,栾书交代了几句,等赵武起身告辞的时候,栾书突然问:“武子,你说国君为什么任命你?”赵武带着天真的表情想了想,躬身说:“这是国君奖赏我的功劳!”栾书笑了:“你听说了吗?国君已经派人去召唤他的同母弟弟杨干,三郤覆灭后,国君超拔魏氏、赵氏,理由上似乎无懈可击,但却另有深意。武子,这个小孩不简单啊!”